原來他注意到了。沈書蕾不禁微笑。
「突然想換個樣子。不好看?」她撥撥短發,竟有些在意他的感覺,好奇怪。
「……好看。不過我習慣看你留長發。」
「哦?」他似乎不喜歡她的新發型,她不禁有點失望。
「現在的樣子也很好,真的,神清氣爽的感覺,看起來年輕不少。」見她失去笑容,他馬上補充。「謝謝。」她綻開笑靨。
要他一直隱藏自己的感情,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他終于情不自禁也跟著牽動嘴角。「到台北生活還習慣嗎?」他十指交握。
「剛開始還真有點不能適應,不過現在好多了。」
侍者送來飲品,打斷兩人的談話。
沈書蕾點了薰衣草荼,淡淡的紫花擁有獨特香味。韓聖倫點的是拉曼花茶,亮澄的花朵宛若午後暖暖的陽光,其氣味芳香,據說有紓解壓力之效。
「請慢用。」「謝謝。」
「你住在外面,家里不反對嗎?」沈書蕾想起他嚴厲的爺爺,她只見過他兩次,都是在她還小的時候,印象中她似乎從來沒見他笑過。
「你是指我爺爺?」韓聖倫幫她倒了一杯茶,又為她加了一小匙蜂蜜,她的口
味,他是非常清楚的。
「嗯。他早上還打電話給你,你回了嗎?」她拿起小湯匙輕輕攪拌著。
「忘了。」他為自己倒一杯,喝了一口。
沈書蕾停下動作,「是故意還是刻意忘記?」
韓聖倫放下杯子,有趣地一笑,「無心的,非故意也非刻意,是真的忘記。」
沈書蕾並不相信他的話,他的超級記憶力從來不曾出差錯。
韓聖倫乘機轉移話題,「前幾天我回去,媽媽很想念你,直念著要看看你,我告訴她我會帶你回去。」「好呀,我也很久沒見到姨媽了。」
「你來台北這麼久了,為甚麼沒到過我家?」他瞅住她。
「我……剛換工作,比較忙。呃……戴安的中文講得很好,不像是在美國長大的,她修過中文嗎?」她轉移話題。
韓聖倫淺笑,「在美國,戴家有一條規矩,除了喜慶宴客,家里一律用中文交談,因為戴女乃女乃不懂英文,他們不想讓她老人家有疏離感。」
「是這樣?好難得他們有這份心。」沈書蕾感覺好親切,對戴家的距離縮短不少。
「的確如此。」他不想將難得的好時光浪費在談論別人身上。「這幾年你似乎學了不少東西,我記得你非常喜愛天然花草茶,還說過要開一家茶藝館,怎麼又會走入商界?」沈書蕾停了半晌。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很想學些別的東西,所以就利用晚上的時間補習商業課程,像是企管、外文、資訊之類的,不知不覺間就產生興趣了。」她聳肩,「也就這樣踏進來了。」「一下子補習那麼多課程不累嗎?」他十分心疼。
「比起你在國外要學的,這並不算甚麼。」她如此回答,並沒有告訴他,當時只要能夠消磨時間,做甚麼她都願意。「我不告而別,你生氣嗎?」他凝視她。
她怔忡了一下,小心地捧起花茶喝了一口,輕輕放下杯子後才說︰「我沒有資格。
撇開上一代的關系,我們……沒有一點牽扯,你沒有這個義務要對我說,我也沒有權利要求你。」她的神情淡然,「若說我生氣,也是對自己。對你……我沒有權利。」
是的,她對自己生氣。她的心里有苦楚,仿佛得知他離開當時的感覺重現,那種頓時醒悟,卻已是人去樓空的痛楚。
「為甚麼說這種話?還記得小學畢業典禮上我所說的誓言嗎?那份承諾絕不是兒戲,我說我要娶你,絕對是真心的。」韓聖倫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們之間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她點頭,「我相信你當時的心意。」
「不只當時,我現在……」他突然住口,想到自己目前還是「同性戀」的身分,想到「欲速則不達」的至理名言,只好咽下亟欲對她傾吐的情意。
「我明白,你不用多加解釋,我們之間雖然沒有甚麼關系……畢竟也算是青梅竹馬。」她低下頭。
又是沒有關系,又是青梅竹馬,她可真懂得傷害他。韓聖倫心如刀割,「你說你生自己的氣,是為甚麼?」
她抬眼看他,縴細的玉指緊握著瓷杯,心里掙扎著真心與謊言。她該如何抉擇?幫他?傷己?「我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他無辜地問著不言不語的她。
她搖頭,老實的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並不難,坦白說出來就可以了。」他凝望著她。
她淺笑,「听起來似乎不難。」
「本來就是。」總感覺似乎能夠听到他一直想要听的話,他的緊張並不下于她,只不過他比較善于隱藏。她轉向窗外,下雨了。
「我……大概是非常固執吧,很多認定的人、事、物都很難再改變。」她把視線調回來,「小的時候大家都說你是我的弟弟,我也認定你是我的弟弟了,然而你卻說你愛我,要娶我……我一直當你是愛胡鬧的個性使然,不曾當真過,直到你離開後,我才終于發現我錯了,原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只因為你的年齡比我小,家世顯赫、杰出又活躍,我就嚇退了,在潛意識里利用表姊弟這層關系來保護自己……」她的手微微顫抖地攪動花茶,「我很自私,那時候……或許傷了你而不自知,對不起。」他會變成同性戀,或許是她間接造成的。
這一番話他等了二十幾年,此刻卻沒有太大的喜悅。這是她的真心話嗎?還是為了「幫助」他才說的?韓聖倫完全沒有把握。「你說的這些話全是真心的?」
他狐疑的口氣有些傷人,沈書蕾垂下眼瞼,「我只是把我的心情告訴你,你不必介意。」
他不會介意才怪!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他都已經決定好要怎麼做了。
韓聖倫抓住機會,深情地說︰「我一直很愛你,你知道。」
沈書蕾羞赧地點頭,「我知道你以前的確是。」
「如果我說現在也是呢?」他的聲音沙啞。
沈書蕾不敢期待他的「如果」會是真的,她沉默地低下頭。
「書蕾,如果我說我還愛你,你是否肯改變主意,給我不同的答案?」它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細致的輪廓,對她低語。她的心狂跳,臉頰在他的撫觸下羞紅了。
「書蕾,究竟怎麼樣呢?」他急切地想听她的回答。
「我……如果……如果你還愛我……我不會再拒絕你。」她費了好大的勇氣才終于說出口。「你是說,你是愛我的?」他瞅住她,要得到明確的答案。
她低垂的容顏如羞紅的嬌花,好半晌的掙扎後才緩緩點頭,「嗯。」
韓聖倫興奮過了頭,在暈黃的燈光下,他深深地吻了她。
好奇怪,戴安不是說他是同性戀嗎?為甚麼……難道她真的使他回心轉意了?
是這樣嗎?果真如此,那倒是值得慶幸。可是這樣的發展好像太順利了……
第六章
由交響樂團所演奏的貝多芬第三號田園交響曲第五樂章,正以歡愉、溫馨動人的樂音在整個屋里回蕩。
「笨蛋!你這麼做,她會懷疑你的。」戴安搖頭,無法相信聰明一世的韓聖倫居然胡涂一時。
「情難自禁。你這個沒談過戀愛的野丫頭是不會懂的。」韓聖倫不後悔,在那樣的氣氛下,面對他心愛的女人,他會白白丟掉一親芳澤的大好機會,那他才真是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