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封蒼征告訴她的。
大約三個月前她就開始發現他音不準的問題越來越嚴重,沒想到只不過是一陣子減少說話的時數,便會讓他忘記說話的能力。
人真的很健忘,如果不持續練習的話,就連原本屬于自己所及的能力範圍都會還失。
現在想起來,那時封蒼征是在提醒她事情的嚴重性吧!只是不知道過往他從完全失去听力到現在有多大的差別,讓她忽略了這件事情有多迫切,等她終于知道要正視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糟糕!不能哭的!她用手拼命扇。
她抬起頭,努力瞠大眼,不想讓盈眶的淚水滴下來,卻有更多更多的淚珠順著臉龐滑落,她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哭聲逸出唇畔,不能讓外面的人,尤其是他,發現她在哭。
臥房外,氣氛還是輕快,卻和初時有點不一樣。
宗宮海翔主動在老友身邊坐下。
「我听颯月說你開始學手語了。」
之前他曾說過,不管怎樣,他這輩子都要用嘴巴說話,所以絕對不學手語,看來封颯月讓他妥協了。
「嗯。」手中握著香檳,相良陸斗應允。
「因為你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了嗎?」宗宮海翔一針見血的戳破其它人亟欲隱瞞他的事。
「我不知道……我會這麼告訴你。」也是他唯一的答案。
相良陸斗現在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多數是氣音。
「你明明知道。」宗宮海翔說得毫不留情。
他當然知道,因為他剛才是那麼認真的凝視著她,她臉上有什麼情緒一閃,他都能捕捉到,她會隱瞞他也知道,所以他就算知道,也得說不知道。
「但我不能說。」他的眼里有著濃濃的哀傷。
宗宮海翔首次說不出話。
「就像我現在明明知道她在房里泣不成聲,還是什麼都不能說,否則便會辜負她不想讓我知道而強逼自己假裝沒事,什麼都沒變的體貼,因為我是那麼的清楚她的用心,我才這麼做。」他永遠無法擁抱哭泣的她,當她合上門扉的同時,就已經將他拒絕在外,他只能隔著一扇門板感覺她因心疼他而落下的淚水。
「為什麼不相信颯月很堅強?」宗宮海翔心想,如果是颯月,一定可以接受他的一切。
相良陸斗露出苦笑,「就因為她很堅強,所以在我看不見的時候,她會完全崩潰。」
他從沒見過相良陸斗這麼笑,即使是在知道自己即將听不見的事實,他都只是平靜的接受,不問為什麼,如今他居然露出這種手足無措,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笑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有時候我真恨我自己不是看不見,不然她就不需要在我面前露出那種體貼的微笑,她不用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才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出來,連哭泣都得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
但是他又矛盾的感謝上天讓他看得見她,一顰一笑,每個眼波流轉,他在怨恨的同時,卻又感到慶幸。
一直在旁听他們對話的封士泉開口,「你知道嗎?要是我是你,我會二話不說,開門進去給颯月一個溫暖的擁抱。」沒有人喜歡獨自哭泣,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相良陸斗陷入沉思。
「可是你不是我。」良久,他這麼回答。
臥房的門開了,封颯月從房里走出來。
「抱歉,找了一下。」
雖然很淡,不過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的眼眶有些泛紅。
「那來照相吧!」一開始提議照相的封士泉從她手上接過數位相機。
大家排排坐,封颯月和相良陸斗很自然的被推到中間。
「跟我說,七。」拿著相機卻硬要在相片里出現的封士泉,對準所有的人後,按下快門。
這是她三十一歲的生日。
而他……終于不會說話。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吃了蛋糕後,相良春日把封颯月拉到陽台。
「生日快樂,這個給你。」她遞給她一張MD。
「謝謝。」封颯月接過,「這是什麼?」
「是哥哥這幾天在我家練唱時,我偷錄的。」其實她也發現相良陸斗說話時氣音增加,所以才想錄下他的聲音。
封颯月盯著手中的MD。
「其實在這首歌出來之前,哥哥就已經听不到了,所以這首歌他是憑曲譜來唱的,才會唱成那樣。」相良春日解釋。
封颯月默不做聲。
「如何?有感動到想哭嗎?」相良春日笑問.
「你知道嗎?我常想,人為什麼會感動到哭?為什麼會喜極而泣?」封颯月的目光變得深遠,注視著只有幾顆星子的夜空。
她期待有一顆流星劃過,現在她有非常想要實現的願望。
她的眼神迷蒙,對于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包含在內的意思。
「高興不是應該笑嗎?不論是淺笑,微笑,各種笑容的最高級應該是大笑吧!」封颯月頓了下,「最後我才知道,會喜極而泣是因為高興到了極點,反而難過得落下眼淚,舉例來說,就跟我們笑到不可抑制會肚子疼的意思相同。」
相良春日靜靜地看著她堅毅的側臉,等她說完。
「但是,我不能在他面前喜極而泣。」
封颯月拉回視線,看著相良春日,眼神里充滿無比的認真。
「沒有人哭的時候臉上不會流露難過的表情,正因為他听不見,只能看見我用憂傷的表情在流淚,不知道我是因為什麼而哭,這樣一來,他勢必會感到自責,認為是他失嗯的關系。
「所以在他面前,我只能有很難過、很難過的哭泣,和很快樂,很快樂的笑容,不會有很快樂的淚水,認識他之後,我的快樂最高級只到不可抑制的大笑,如此而已。」她緩緩的說完,眼神逐漸恢復清明。
「說穿了,你們都在為彼此擔心、體貼,卻從未向對方說明。」宗宮海翔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嗄?!」
兩個女人同時嚇了一跳。
他不知從何時開始,蹲在一旁听她們談話。
「看來你的道德觀念還要再建造才行。」沒有人告訴他,偷听別人說話是不道德的行為嗎?
宗宮海翔站起身,拍拍灰塵,「我以為我們兩個差不多。」
「那你今天總該知道我們差很多了吧!」封颯月冷嗤一聲。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呀?」他話鋒一轉。
「啥?」話題未免也跳得太快了吧!
結婚,她听不懂嗎?好,那換個說詞。
「就是演奏結婚進行曲,由小舅舅牽著你走過紅毯,然後互相發誓說我願意的那個儀式。」
「難道你覺得這個說法有比結婚兩個字好懂嗎?」相良春日差點被他打敗。
「我一開始的確是說結婚呀!」是她們听不懂,他才解釋的。
懶得搭理他。相良春日連忙問道︰「對呀,颯月姐,你和哥哥什麼時候結婚?」
「呃……我們沒討論過這個問題。」搔搔頭,封颯月尷尬的笑了笑.
「啥?到現在還沒討論?」會不會太久了點?
「那現在去說就好啦。」雖然面無表情,但這的確是宗宮海翔最輕快的語調。
封颯月緊蹙眉頭,「咦?」
他是要她主動去求婚嗎?
那可不行,她雖然說過不想結婚的話,但如果真要步入禮堂,攜手共度一生,那絕對要由男方主動求婚,這是女人在婚前最後的浪漫呀!
「笨,今天是你的生日。」宗宮海翔如是說。
嘖!他居然罵她笨!
「所以?」好吧,她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所以暫時不跟他計較。
「去許願。」
「剛才不是許過了?你這個偷使用我願望的壞蛋,要是害我的願望不能實現的話,我就用戰車把你家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