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想下來走走。」她探頭喚道。
李望月命令停轎,扶她下轎。
「坐累了?」
「嗯。」佑詩應了聲,眼楮不時了向遠處。
「吟秋,怎麼了?」李望月隨著她不定的視線望去,四周除了櫻花樹及一棵古松外,別無其他。
「嗯?呃……沒什麼。大哥,我想獨自在這待一會兒,你帶他們到櫻花院等我好嗎?」
李望月蹙起眉頭。「你的身體……」
「沒事。大哥,這兒距離櫻花院已經不遠,我可以走得到的。」這可都是她十天來拚命吃藥的成果。
李望月還是不放心她。
「大哥,你就信任我一次嘛!」佑詩央求道,見他還是一臉不妥協,只好說道︰「要不這樣,如果過了太久的時間我還沒到櫻花院,你再出來找我,好不好?」
李望月終於點了點頭,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吟秋,你怎麼知道這里距離櫻花院不遠?」
佑詩一愣。「呃……這兒有一大片櫻樹,又只有一條小徑,所以我猜應該快到了吧。怎麼,我猜錯了嗎?」
李望月狐疑地審視她良久,「你沒猜錯。不要待太久,知道嗎?」
「是,大哥。」佑詩乖乖地欠身道。
直待一行人走遠了,她才松了一口氣,很快走到遠處那棵古松下,抬頭往上望,她喘著氣,沒想到走幾步路會如此辛苦,許是自己走得太快了。
樹上的人倚坐著凝望穹蒼,一動也不動。
佑詩靠著櫻花樹坐下,目不轉楮地痴視他。
他瘦了好多,胡須滿面,不修邊幅,整個人是那樣委靡、頹喪。他就像獨自生活在黑暗,對周圍毫不感興趣,彷佛人生不再有意義。
她坐了好久,看得心闞,眼眶浮動著淚水。他還是沒有注意到她,甚至連眼楮也不曾眨一下。
她仰望得脖子酸疼,垂首拭去淚水,眼角瞥到地上的小石子,靈機一動,拾起它。
現在的她沒有力氣,但是這麼近的距離,應該射得中吧?
她實在沒把握,站起身,瞄準「標的物」,使盡全力拋擲──
「咻!」正中目標!打中了他的手,驚擾了他。
佑詩高興地跳了起來,拍手為自己喝采。
「太棒了,太棒了,我射中了。」
「佑詩?!」羅寒皓跌跌撞撞地由樹上翻下來。他緊緊抓住她的雙臂,瞪大的眼楮里充滿了狂喜。
佑詩的心髒劇烈跳動,雙頰迅速染紅。他認出她了嗎?怎麼可能?
羅寒皓並沒有高興太久,在看清她之後,他很快放開她,幾乎可以說是甩開她的,他的神情亦在瞬息轉為冰冷,不帶任何感情。
佑詩一連退了好幾步,幸而身後有株櫻花樹撐住她,讓她免於跌個眼冒金星。
「誰準你進來這里?出去!」他的口氣極不友善。
「你真無禮,一會兒抓的人家的手臂,一會兒推人,我還沒教你向我道歉呢,你倒先趕起人來了。怎麼,想先聲奪人啊?我才不怕你呢。」佑詩接近他,昂首示威。她小心地藏起對他滿滿的深情,及再見他的喜悅心情。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想尋找、確定什麼,但是很快又別開眼。
「這是私有地,你不該闖進來。」
他想找什麼、想確定什麼?佑詩已經死了,他親眼目睹,還將她冰冷的尸體抱在懷中,直到晏庭筠敲昏他。他還親手將她的骨灰葬在這片土地上,讓櫻花樹陪伴她。她丟下他走了,從來不曾「回來」看過他,她雖然如此狠心,他卻無法責怪她,是他的錯,是他傷透了她的心。
她的死亡是事實,她不再回來更毋需懷疑,那麼,他究竟在期待什麼?他抱持的希望是什麼?
「是私有地又如何?你沒听過「來者是客」嗎?連這點也要我教。」佑詩鼻孔朝天冷嗤一聲。
如果是以前的他,他會覺得有趣,他會請教這位姑娘府上哪,改日他夜里尋訪時,也請她別忘了「來者是客」這句話。
但是,如今的他根本不想接觸任何人,更不要任何人接近他。
既然她沒有意思離開,那麼他走就是了。
他二話不說,往林子的另一頭走去。
「喂!你這是待客之道嗎?想丟下客人不管啊?」佑詩追在他身後。
他無動於衷,越走越快。
眼看追不上了,佑詩著急地大叫︰「羅寒皓,你給我站住!」
這招果然有效,他站定了,還回過頭來。
嘻,還真听話呢。她跑近他,靠在他身上氣喘吁吁,臉色逐漸蒼白。
「抱歉,借我靠一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面無表情,連扶她一下也不肯。
「我猜的,我知道……櫻花院的主人……是……敖前輩的徒弟,你……年紀差不多,我就猜……應該是。」有這樣虛弱的身體,她真是為吟秋感到十二萬分的同情。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櫻花院的主人是誰,除了他的朋友、親人。
「是敖前輩……告訴我的。」她緊緊抓著他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胸膛,支撐自己。
「你認識家師?」
「是……是啊。他……有封信給你。」她的手緩緩伸進袖子,動作很慢、很慢。
「信呢?」
「沒看到我在拿了嗎?」她氣急敗壞地嚷道。又要撐住自己,又要拿信給他,對「她的身體」來說,可真是一件吃力的事。
「喏,拿去。」她將信交給他後,再也撐不住,乾脆仰躺在地上。
寒皓攤開信──
吾徒︰
帶信給你的這位姑娘是患者,本該親自為她療治,但為師另有要事,唯
將她交給你。
她名換李吟秋,是緋龍堂堂主千金。
記住,這位姑娘於師有恩,你要好好招待,細心照顧,才不枉為師養育
你二十年。
若有差錯,斷絕師徒關系。
切記!切記!
信上沒有署名,這是他師父的習慣,他收起信,眉頭緊皺。
不消說,他這會兒是非常不高興了。
他哪有心情看顧一個病人!
佑詩仰望著他,瞧他一臉不悅,幸災樂禍地說︰「你別心不甘、情不願哦,小心我告訴敖前輩。」
羅寒皓眼楮往下瞄,越過鼻尖看她。
「喂,你這「狗眼看人低」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告訴你,我才不屑你為我看病呢。天曉得你的醫術如何?雖然敖前輩再三保證你醫術高明,可姑娘我是不相信的。若非看在敖前輩的份上,我才不想來呢。」佑詩側頭斜睨他,擺明了輕視他。躺一會兒,她覺得好多了。
「你真的有病?」羅寒皓懷疑。她的臉色是蒼白了些,但精神可比常人還好,尤其是損人的時候。
「你看不出來啊!所以我說嘛,我最不信「名師出高徒」這句話了。一個師父傳授技藝給百來名徒弟,若有一個出得了師就不錯了,其他的還不是假師名招搖撞騙。是神醫的徒弟又如何?誰知道你是出師的那個,還是招搖撞騙的那個?」佑詩冷哼道。
這個女人!不想搭理她,她竟越來越得寸進尺。她憑什麼這麼說他?羅寒皓動氣了。
「喂,我警告你哦,我可是你師父「交代」給你的,你就算醫不好,也要好好照顧我,可不準你對我「動手動腳」的,小心我告訴你師父。」佑詩坐起身,看準了他正準備對她發脾氣。
羅寒皓只能瞪著她,一句氣話也不能說。
現在他知道她憑什麼氣焰高漲了,憑他師父信面的一句「於師有恩」,他便動她不得。
哼哼,說完全動不得那倒也不盡然……「喂,你可不準在藥面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害我哦。」佑詩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