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傳奇般的說法,自然引起皇家的注意,因此借著這個皇帝壽宴,皇上特地要求忻桐上京獻藝,想看看她那手廚藝究竟有多高明。
穆弘儒接到官書後,心想這是一個和她重新修補關系的好機會,回府之後便急忙叫人傳了她來書房。
沒多久,細碎輕緩的腳步聲便停在門外,接著是清脆的兩下敲門聲。
察覺許久沒和她獨處,自己居然緊張起來,他不禁自嘲地一笑。
「進來。」
忻桐推門進來,穆弘儒瞧她素服之下的身子瘦了一大圈,憔悴到弱不禁風,笑容若有似無,不由得替她心疼起來。
餅了這麼久,彼此都冷靜許多,再加上對她隱隱的內疚與不舍,他語氣便不再像之前那般尖銳,而是有著生疏的緩和。
「你……這陣子瘦了很多?」他忍不住必心她,不知要讓她回到之前的模樣,要花多久時間?
無奈身子的孱弱易補,但心的裂縫卻難填。
听了他的話,忻桐只是苦笑,並沒有解釋。
其實不用她說,他也很明白為什麼她會成了這副風一吹就倒的虛弱樣子,而她的沉默,更讓他自責不已,語氣更加溫和。
「今兒個衙門來了皇宮的文書。」他簡單解釋今天喚她來的目的。「在隔壁黃大人的宣傳下,皇上听說你做的菜好吃,便宣你入宮獻藝。」
「但我……我怕……」自從穆丞被她荼毒了幾天後,忻桐現在對自己的手藝幾乎信心大失。
「你當初為了入我穆府,一個人煮了十桌都不怕了,如今只是煮給皇帝和他的嬪妃們吃,有什麼好怕的?」心知她的問題全出自他的冷落,解鈴還需系鈴人,他朝她鼓勵地笑了笑,「我對你做的東西有信心。」
「真的嗎?」終于,忻桐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雖然幾乎淡到快看不見。「大人相信我能做得到?」
「我去過的地方很多,吃過的山珍海味也不算少,你的廚藝相當頂尖,你若還做不到,誰做得到?」穆弘儒深深地望著她,語氣很是真誠。
「好吧,我盡力試試……」她突然眉梢一揚,又像受了什麼驚嚇般地說︰「哎呀!那我該準備些什麼東西嗎?皇上和娘娘們喜歡什麼菜色呢?我該不該采買些特殊的食材……」
「皇上和娘娘們的喜好,屆時自然有尚膳監的人會告訴你。」
她慌張的模樣讓他仿佛看到了一些過去的她,唇角不由自主向上彎起。「別緊張,你烹飪的地方是大內御膳房,皇宮里什麼珍奇食材沒有?你不需要準備,只要說一聲,他們都會替你準備好。御膳房各局的人手,也會全力協助你的。」
「御膳房嗎……」她倏地臉色微變,眼中浮出了退怯之意。「真的要在那里做菜?夫君,我……我不喜歡那個地方。」
「為什麼?」他覺得奇怪。怎麼不說不敢,而是說不喜歡?
「因為……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可能地方大,會讓我緊張吧?」她很想擠出一個笑容,表情卻是古怪又僵硬。
這理由雖說服不了穆弘儒,只是他也沒再繼續追究她的反常。「放心,你若真怕,當天我就和皇上告假陪在你旁邊,看著你做菜。」
想著那畫面,忻桐啞然失笑。都說君子遠庖廚了,他偏還硬擠進來,就不怕皇上治罪嗎?這些話分明是在安慰她。
看他似乎有些恢復以前的溫柔,這令她的心情平復不少,頭頂的烏雲也不再那麼厚重。或許她該把握這個機會好好表現,就算當不成他最愛的人,至少也要成為不讓他丟臉的妻子。
見她笑了,夫妻間那一絲微妙的情意似又重新連結起來,穆弘儒忍不住牽了牽她的手,但這個動作,卻讓她水袖下的鐲子露了出來。
原本情緒好轉的忻桐,和他一起見到這抹碧綠,花容不禁一下子又慘淡下去。
「夫君……」她急忙想拉起水袖,卻讓他握住了手。
「這個……就先不管了吧。」他安慰著她,也安慰自己,「畢竟我們現在都拿它沒有辦法。」
忻桐掩去眼中的黯然,沒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坦然接受了他的說法。
這一趟京城之行,就算這麼定了。
只是這時候,兩人都不知道,去了京城之後,彼此即將面對的,將是更大的磨難。
第7章(1)
皇帝大壽這天,御宴在太和殿舉辦,宴席甚至布滿了殿外的大院廣場,一眼望去無邊無際。文武百官盛裝赴宴,小太監的禮單滿到來不及整理。四方儀仗雄壯地展開排列,鐘鼓齊鳴、歌樂齊響,場面既熱鬧又奢華。
御宴預計共有兩百多道菜色,包含各式熱菜、冷盤及點心等,山珍海味、奇獸異品俱全。
忻桐初至皇宮,差點沒被這麼浩大的場面給嚇到,她做的菜要在這兩百多道菜里月兌穎而出,簡直難如登天。
為了表示對穆弘儒及忻桐的看重,皇上特地指派一名御膳房的庖長在旁協助,她只需負責做出主桌的一道菜,讓皇帝及幾位親近的妃嬪們享用即可。
穆弘儒依禮先入宴席,只剩孤零零的一個忻桐留在御膳房,還有幾個穆府帶來的機靈丫頭。至于皇上派給她的那名庖長,顯然相當瞧不起她的樣子,雖然低著頭必恭必敬,卻是正眼也沒看她一眼,表情十分不屑。
忻桐定了定心思,把注意力擺在眼前的難關上。她知道自己的菜被安排在點心前的最後一道熱菜,等于是皇親貴冑們要吃完所有的菜後,才會輪到她。她要如何讓自己的菜味道不輸前菜,又會讓吃了的人期待接下來吃點心,是最困難的部分。
問明了今日宴席的所有菜色,她從一早就不停思考,菜單也揉掉了好幾張,最後才終于定案。
當她說出所需材料時,庖長的表情十分納悶,但當所有的蔬果肉品都備齊,她開始烹飪時,一旁看到的人全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動作,驚訝地望著她。
「這滾刀的刀工……這不是只有……她怎麼可能會……」庖長張大了嘴,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了。
忻桐的動作伶俐,刀工更是驚人,依她的年紀,說不定剛出生沒多久就開始玩刀了。接著她的調味、煎煮炒炸等動作,以及火候、時間的掌控,全拿捏得十分精準完美。
最後,她的菜準備上桌了,可要送膳的小太監見到了,不禁一臉狐疑。
「這真的可以上?」小太監模模自個兒的脖子,總覺得這樣的菜色像在和他鬧著玩似的,送上了不知會不會被砍頭。
見識了她制作過程的庖長,卻慎重地點點頭。「這道菜端時務必小心,也不能在太滾燙的時候上,溫口最適宜。」
小太監似懂非懂地點頭,小心翼翼端走了菜。
至于此菜色的制作者忻桐,自然也急忙跑去換裝赴宴,沒有留意到庖長注視著她的奇異眼神。
等了一會兒,終于宣忻桐上菜了,只見她著盛裝、端著一個小碗,走在鋪就紅毯的石子路上。穿越文武百官的桌次後,她來到主桌前,向皇帝行一個學了好半天的禮,而後才把小碗奉上。
而跟在她後頭的小太監們,也向主桌上其他大臣妃嬪們上了同樣一道菜。
忻桐垂著頭,不敢直視龍顏,一顆心卻緊張到都快跳出來了。
此時一個身影突然站到她身旁,不著痕跡地輕按了下她的小手。
只是一個觸踫,忻桐就知道是誰了,不安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在這一整個盛大的場面里,也只有他,只有這一個男人,能讓她感受到安心及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