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要揭蓋頭了吧?
心頭竊喜又緊張,她等著他做完這個最後的儀式,出乎意料的是,那支喜秤居然直直地戳向她的臉蛋,雖然只是輕輕一下,也令她傻眼了好一陣子。
「大……大人,你戳到我了。」她有些艱難的開口。
喜秤移動了下,又戳到她鼻頭。
「大人,這次戳到鼻子了。」大人今天是怎麼了?難道他也和她一樣緊張?
想到這個可能,忻桐心里好過了些,听到穆弘儒一聲道歉,喜秤又在她眼前左右搖晃了好一陣,才終于成功地將蓋頭掀開。
她長吁口氣,還真怕自己在這洞房花燭夜,就因夫君揭蓋頭揭得不準,她的眼楮就瞎了。
所以,接下來該如何?要月兌衣服做那檔子羞死人的事了嗎?還是……還是她該先服侍他梳洗?
忻桐滿月復的惶然不安,在抬起頭看到穆弘儒時,全化為腦海里的一堆泥巴。只見她的新婚夫君喝得滿臉通紅、雙目醉意,連拿支喜秤都拿得歪歪斜斜,別說什麼洞房花燭夜了,能夠走進新房就算很了不起了。
「大人……」想想自己如今叫他大人已不適宜,她吶吶地改口,「夫君,你還好吧?」
「還……還好。」他捧了捧頭,直往喜床走去。「我喝多了,想睡……」
瞧他一副東搖西晃的樣子,還能撐著最後一抹精神做完這洞房的儀式,她只覺得還真是難為他了。怕他一頭撞上床柱,她急忙起身攙扶住他,然而縴弱的她哪里扶得住身材高大的他,一個踉蹌就被他撲倒在床上。
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她羞赧萬分地直想起身,但身上那男人居然一個翻身,一手月兌掉他自己的喜服扔在一旁。
完全無招架之力的忻桐,緊張顫抖得如寒風中的枯葉,心里直想著︰就要開始了嗎?她也要學他月兌光嗎?那檔子事究竟該怎麼做?
「夫……夫君,忻桐……忻桐接下來要做些什麼?要、要月兌衣服嗎?然、然後呢……」她也顫著雙手開始解盤扣,直到同樣羞答答地月兌上的大紅喜服,可剩下里衣時,一只大手突然按住她的。
「不是今晚……不是今晚……洞房花燭……等我們彼此習慣再說……」
他的眼神迷蒙,話聲也不清不楚,但語意卻十分明白——他,今晚不會和她當真正的夫妻。
忻桐怔了一下,心里有些受傷。「夫君嫌棄忻桐嗎?」
「我還沒做好準備……你,也還沒……何況,我忘不了琴音怎麼死的,我有愧于她……」撂下一連串意味不明的話後,他終于昏睡過去,但她的芳心已被他的話撕裂成一片一片。
她知道,琴音就是他的前妻,一位品貌皆優的女子,因為生產而過世。然而他這麼說,不就代表著內心仍留戀前妻,以致無法和她洞房?
所以他娶她,真的就只是因為打賭輸了,另外加上她能好好替他管理穆府、教導穆丞,這樣而已。除此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愛。
雙眼有些委屈的紅了,即使做足心理準備,但听到他酒後吐露這樣的真言,還是令忻桐傷心不已。本來她真的只希望能成為他的婢女,終生服侍他,如此便不敢奢求其他,可今日他要她成為他的妻子,她卻依舊不能對他的愛情有所企求、有所期待……
自己的丈夫心里永遠有另一個女人,而且地位還是無法超越的,這不是很可悲嗎?
緊張和激動都沉澱了下來,換上的是縷縷愁思。兩個月前,她還是個在榆林巷賣包子的單純姑娘,兩個月後,她卻已然嘗到愛情的滋味。
很苦,很澀。
第4章(1)
私事底定了,穆弘儒便全心全意地投入公事中。
近來城里發生幾件采花賊奸殺良家婦女的案子,縣令辦不了,求助于穆弘儒,他便調令了軍隊協助,務求盡快破案。
然而案子辦了一個多月,卻無任何起色,不過或許歸功于他這陣子加強了城里軍隊的巡邏,采花賊竟銷聲匿跡了好一陣子。
並且就這一個多月的時間,穆弘儒徹徹底底地感受到了成親的好處。
以往在公忙之時,他總會不期然地收到府里來的消息,通常是兒子又闖了什麼禍,或又跑得不見人影。然而在忻桐過門後,他著實清淨了不少,再也沒有家務事來擾他工作。
何況,他每日要丞兒交的作業,也都整整齊齊地擺在他書房桌上,即使他還沒有空去翻閱,不過看那分量,丞兒確實有乖乖做完,字跡也不像隨便交差的。
這真是奇特了,她嬌嬌弱弱一個女子,究竟是怎麼制住丞兒的?怎麼想都想不透,穆弘儒索性不再想了。
這一日他由衙門回到家,回廊才走到一半,便听到兒子朗朗的讀書聲,差點讓他一頭撞上柱子。
這小子真的轉性了?這時間,通常上課時他都會昏昏欲睡,何曾听他這麼有朝氣?
順手叫來一名小廝,穆弘儒納悶地問︰「穆丞這幾日都這麼乖的上課嗎?」
「是啊,大人,小少爺變好多啊。尤其是夫人來了後,都和小少爺一起上課,這小少爺讀書就來勁了,每天都看他讀得很開心呢。」小廝難得被主人垂詢,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忻桐和丞兒一起上課?這倒引起穆弘儒的興趣了。
打發走小廝後,他放棄了回書房繼續工作的打算,拐個彎來到兒子的書房外,由窗口觀察著里頭上課的情形。
視線才望進去,他的眉梢便揚了起來,半是興味,半是好奇。
只見夫子認真地講解著,丞兒則皺著眉,似乎很努力地想把夫子的話听懂。
至于忻桐,也擺了個和丞兒一樣的桌椅,像同窗一般坐在他旁邊,夫子念書時她也跟著念,夫子提問時,她也歪著頭思索。
這是什麼畫面?要不是老成持重慣了,他想自己定會大笑出聲。
「……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夫子吟誦了一段《大學》,等兩個學生都跟著吟詠後,便認真地解說起來。「人人都應該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不只要身體力行,心神也要一同知其所止。這一段,說明了不同身份的人,便有不同追求的人格境界,以求止于盡善盡美。」
「夫子,我不太懂,可以讓丞兒替我舉個例嗎?」忻桐很苦惱的提問了,奇怪的是她沒有請夫子直接回答,反而是要穆丞解釋。
桌前的夫子沒有威嚴被侵犯的感覺,含笑拂須地看著這一幕。「好。穆丞,舉個例替夫人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穆丞沒覺得這種情形有哪里奇怪,笑著道︰「我明白、我明白,這就是說什麼人就做什麼事嘛。皇帝就要有仁德,人臣要恭敬等等,就像爹那樣,身為一個巡撫就要愛民如子,敬君勤政。」
「但夫君不只是為人臣,也是為人父啊!」忻桐仿佛被這種角色沖突給混淆了般。「那怎麼辦?」
「怎麼辦?」穆丞小臉也皺得像顆苦瓜,思索了一下,才雙目一亮。「那就在朝時為人臣,在家時為人父。」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所以丞兒你是為人子,就該孝順長上。」她附和道。
「那這麼說起來,夫君公忙之余還不忘督促丞兒的課業、關心丞兒的教養,應該算是個好父親嘍?另外,夫君為官德名遠播,也算得上是個好臣子吧?」
「是啊……」這麼一說,穆丞倒是無可否認。
「所以嘛,丞兒你只是為人子,做到孝順就好,但夫君是既為人臣又為人父,要煩心的事比丞兒多得多了。夫君兩件那麼困難的事都做得好,丞兒你只有一件事,應該不會做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