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你未出世前,你爹就幫你訂下的一門親事。女乃娘原本想等到你十八歲生辰的時候再交給你,並完成你爹和你娘的心願。沒想到,現在連我也要……咳咳……」老婦又連咳了好幾聲。這一次,咳出了血痰。
柳憶璇看到這情景,心都涼了。
「女乃娘,您別說話了。我替您倒杯溫水潤潤喉。您要多休息!」她說著,就想扶著老婦躺下。
「璇兒……」老婦搖了搖頭,制止了她的動作。將柳憶璇摟人了懷中,她低喃道︰「璇兒,如果可以,女乃娘也不想離開你。來,讓女乃娘抱一抱!女乃娘好久沒有這樣抱你了……千萬要記住啊1听女乃娘的話……這個荷包千萬不要離身,它會讓你找到幸福的……」
柳憶璇的下頷抵著老婦瘦弱的肩膀,她的小手也緊緊環著老婦的腰。深怕這一松手,這慈祥的老人就會離她遠去。
「乖!別怕、別怕……女乃娘永遠會陪在璇兒身邊。跟璇兒的爹娘一起,守護咱們可愛的小璇兒……」
就像是小時候一樣,老婦輕輕的拍撫著柳憶璇的背,安撫著她。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一老一少就這樣相擁著。直到老婦的手無力下垂,且一動也不動……
柳憶璇只是靜靜的擁著老婦,直到她的身軀變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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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杭州
泥濘的河水舒懶地拍擊著碼頭,一艘負載過重的渡船,不斷地在運河間取道蜿蜒前進。
眼見著旅程將盡,船客們便紛紛扛起自個兒的家當一涌向前,準備上岸。
等到船家將跳板架好後,一群人開始蜂擁而上,你推我擠、爭先恐後的步上了岸頭。
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也被擠在人群中,吃力地提著一個包袱,隨著人潮不斷地前進後退。
身上只著了一件單薄的布衫。然而松垮垮的布衫只強調了他的瘦弱。用草繩系住了褲腰,盡避袖子折了又折,仍顯得過大。腳上套著雙已經開口笑的布鞋。
他的臉髒兮兮的,身上還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看樣子,應該是有一段時間沒有潔身。同船的船客能避則避,根本對他不屑一顧。
迎著刺目的陽光乍看,這個少年頂多也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然而神情間卻有著一抹超乎年齡的成熟與悲哀。
少年吃力的拿起包袱隨著人潮走,終于走上了岸。
站在這個陌生的土地上,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少年的手緊拽著自己的領口,踫上胸前的一塊凸起。
就是因為這個沉重的負擔,讓他必須完成親人的托付,獨自來到這個陌生的城鎮。
對于這個應該是他生長的故居,他一點印象,一點感情也沒有。他的家鄉不在杭州,而是在長安西郊的小村落里。那個有女乃娘和他的地方……
少年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終于唉嘆了一口氣。認命似的又來到碼頭邊,不過這次的目標是轉向正在碼頭上工作的工人。
「這……這位大哥……」少年對著正在搬貨的粗莽大漢問道。
「臭小子,閃開!壓死你老子可不負責。」莽漢粗聲粗氣的罵了一句,不理會他,繼續做自己的事。
「這位大哥,我有事想請教你!」少年不死心的跟在他身後問。
「你煩不煩?老子沒空就是沒空!走開,少妨礙我做事!」
「這位大哥,我只問你一問題。‘漕幫’該怎麼走?」少年又問。
「漕幫?」莽漢扛貨的手頓了一下,隨後又將一大袋的麻布袋扛起。「你問這做啥?」
「我受人所托,要到那兒找人。」少年立刻據實以告。
「這樣啊!」莽漢狐疑看了看這名瘦弱的少年一會兒,便回答道︰「往前走十里路程,再從通鵠巷口轉個彎就到。」
「謝、謝謝這位大哥。」少年心喜的向莽漢道謝,便告辭離去。
莽漢搖了搖頭,便不再搭理那位少年,繼續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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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略顯急促的步伐,少年不停的趕著路。雖然感到口干舌燥、兩腿酸軟,但他仍不敢停步。
汗珠不斷地自額上冒出,他終于受不了的摘下了布帽。用袖口拭了拭臉上黏黏的汗漬。
在不經意之間,露出了原本清秀精巧的小臉蛋。
柳憶璇看著自己身上男裝的裝扮,不禁苦笑了下。從方才在船舟上那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表情看來,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氣味十分難聞。如果可以,她也不願意以這種裝扮出現在眾人面前。
但為了自己這一路上的安全,不得已只好把自己弄成這副邋遢的模樣。
事實證明,這一路上果真沒有人發現她是女孩子而對她輕薄,反而躲她躲的遠遠的。
四年前女乃娘過世之後,她為了幫女乃娘辦理後事,遂到一戶大戶人家當丫環。如今屆滿,她恢復了自由之身。又為了完成女乃娘的遺願,千里迢迢地來到杭州。
好不容易來到杭州,柳憶璇現在惟一的願望就是趕緊完成女乃娘的托付,以及好好的洗個熱水浴。就連她自己也快受不了身上的氣味了!
循著方才那位壯漢的指示,柳憶璇往漕幫的方向走了一個時辰,卻仍沒發現她要找的目標。
柳憶璇暗自喊糟,是不是自己走岔了路,卻無所知覺。
天空已經紅霞滿布,而且左近並無半個人影,柳憶璇不禁慌亂起來。怎麼辦?夜就要黑了,她一個孤身女子,在這陌生的地方……
只是,現在……她好像真的迷路了。
懊怎麼辦?!
愈想,柳憶璇愈覺得害怕。突然間,她听見不遠處傳來孩童陣陣的嬉鬧聲。她心中一喜,連忙跑上前去。
只是眼前的景象,頓時讓她愣愕住了——
只見一群小男孩,拼命的把一只小黑狗壓進河水中,小黑狗不斷的發出嗚嗚叫的聲音。
「你們……你們在做什麼?」柳憶璇沖上前去,發現那只小黑狗已經奄奄一息了。她立刻排開那群孩童,就要從河水里將小黑狗撈起。
「關你什麼事?」孩童中一群像是孩子王的男生,大聲的對她叫嚷。「這只狗是一只不祥的狗,只要它死了,就不會有厄運降臨。」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柳憶璇拼命用手去撈,可是那群孩童仗勢著人多,也拼命的擋著她,不讓她踫觸那只小黑狗。「它也是一個生命!你這麼做,是殺生,才不是做善事!」
自小苞著女乃娘篤信佛教的柳憶璇,天生就有一副慈悲心腸。看著這只瀕臨死亡的小生命,心中十分不忍。
其中一名小男生,趁柳憶璇不注意的時候,把那只小黑狗往河中央一拋,小黑狗就順著水流流走。
「哼!這下子你更管不著了吧!」小男生惡劣的說。「不!不可以……」她心中一急,人立刻跟著跳入河中。
柳憶璇拼命的往河中央游去,好不容易抓著了小黑狗。卻因重心點頓失,讓她的腳踩不到底,灌了好幾口河水。
而且連日來的疲累,讓她已經筋疲力盡,根本沒有多余的氣力游回岸上。
柳憶璇又咕嚕咕嚕的灌了好幾口河水。可是,她依舊將雙手高舉,盡量讓那只小黑狗遠離危險水面。
看著那群在岸上嚇呆了的孩童們,柳憶璇微弱的喊道︰「救……救……」
話未完,她眼前的景色突然模糊一片,柳憶璇再也支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