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操起晾衣棍往桂香腳下一丟,「有種你就往自己身上打,你要是挺得過,從今以後我給你端茶送水,下跪磕頭。」
別香盯著手臂粗細的棍子,退了兩步,不做聲了。
「打啊,你不是有骨氣嗎?那就打啊,看你的骨頭硬還是棍子硬?」
別香垂著頭,又退一步。
小荷嚇得一愣一愣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倪荊從身後握住雪君的肩膀,輕聲道︰「好了,你身子還沒調養好,別發這麼大脾氣。桂香,你先下去,明天起過這邊伺候少夫人。」
「是。」桂香應了,逃命般地飛跑而去。
「真是氣死我了!」雪君揮袖子扇火氣,「原來古代人說不听的,非得打罵才管用,真是冥頑不靈。」
倪荊看著她,突然笑了,「你今天也夠威風了,從今往後,誰還敢惹你?我真不曉得,原來我娶了個母夜叉。」
雪君瞪他一眼,想想也笑了,「對哦,我長這麼大就屬今天最威風。話說回來,當奴才的還不是看主子的態度行事?要不是你跟老夫人看不起我,我這個少夫人也不用當得這麼窩囊。」
倪荊神色怔了一怔,「誰說我跟娘看不起你?」
「還用嘴上說嗎?做得已經夠明顯了。我的孩子不讓我帶,去看看還得層層通報,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
「這個……」
「這個什麼?詞窮了吧?咱們把話說清楚,不是我不關心兒子,是你們不讓我關心,別反過來責怪我哦。」哼哼,反將你一軍,看你怎麼說?
倪荊沉吟片刻,突然道︰「小荷,叫女乃媽把小少爺抱過來,給少夫人自己喂。」
「啊?」雪君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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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啊——好疼!」雪君齜牙咧嘴,哀叫連連。巴掌大的孩子,嘴巴怎麼那麼有力?吸得她痛死了。
女乃媽在一旁笑道︰「少夫人,這還是輕的呢,等孩子長了牙,都給你咬破嘍!」
「啊?」當人家的娘好慘,她發誓今後結婚一定不要孩子。不過孩子吸了幾口之後,果然不覺得漲了,出于本能,她把孩子換過另一邊,輕輕摟在懷里。小孩子緊閉著眼,毛茸茸的小頭顱蹭了幾下,找到,張開嘴巴含住,用力地吸啊吸。她看著看著,不知怎麼就不覺得疼了,心里涌起暖暖的感覺。
不一會兒,孩子不吸了,鼻子呼出的氣息均勻地吹在她的胸脯上。
女乃媽道︰「少夫人,小少爺睡著了,我來抱吧。」
「哦,好。」她愣愣地把孩子遞出去,松開手時,竟覺得有點舍不得。眼光不由自主隨著女乃媽的手臂轉,直到看她把孩子包好,抱出屋子。胸口有點涼涼的,她才發現衣襟還敞著,同時也驚覺倪荊就站在旁邊。雪君急忙拉攏衣襟,偷眼瞄他,見他眼神也有點呆呆的,眼底是一片溫柔的顏色。她心底驀然涌上一個荒謬的疑問︰他眼里看到的究竟是誰?
脾氣發過了,孩子喂過了,梅雪君在將軍府的地位節節高升。老夫人放話下來,活神仙替少爺選的媳婦,是命里注定的真命天女。再沒人敢置疑少夫人的地位,沒人敢不恭不敬,沒人敢私下里說三道四,飛上了枝頭,那就是名副其實的鳳凰。小荷說話底氣也足了,腰桿也挺得直了,連以前一起跟她們掃地燒火的下人們都跟著沾光。雪君這才見識到什麼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夜深了,小荷拿燻香燻帳子,桂香站得遠遠的,連她身邊都不敢靠近,雪君不由苦笑,她有這麼可怕嗎?
小荷道︰「少夫人,可以就寢了。」
窗外月色明亮,桌上盞燈如豆,雪君放下手中的東西,看一眼門口,輕輕嘆口氣。孩子有些著涼,兩天沒抱來了;倪荊說要跟她討還人情,結果也好幾天沒來,害她每日戰戰兢兢地等,呆呆傻傻地盼。前段日子他一直在監視她,他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知道,腳步可以隱藏,呼吸可以屏住,但感覺騙不了人的,身邊總有雙眼楮盯著,哪個會感覺不到?
唉!算了,睡吧,總不至于像個怨婦似的為他等門。
小荷幫她收拾東西,忍不住問︰「少夫人,你找來這麼多銅線做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離這里最近的山是普濟山吧?」
「沒錯。」
「為什麼這邊下雨都不打雷的?」
「雷雨季已經過了啊,五月雷雨多,現在已經七月底了,就是下雨也很少打雷,再過一陣子,雨也少了。」
「啊?」雪君哀叫,「那我豈不是要等到明年的雷雨季?」
小荷搔頭,「少夫人,干嗎要等雷雨季?」
「只有打雷閃電我才有可能……」雪君突然住了嘴,她感覺到了倪荊的氣息。
丙然,桂香在門口道︰「二少爺。」
小荷也福了禮,跟桂香一起下去了。
雪君故意漫不經心地道︰「怎麼?這麼快就來跟我討人情了?」不能讓他看出來她很高興見到他。
倪荊笑道︰「我像那麼小氣的人嗎?喏,這個給你。」
「什麼啊。」她接過,是個白色的小瓶子,做工十分精致,搞不好還是景德鎮瓷器呢。
「生肌玉膚膏,惠妃娘娘賞的,听說可以去疤除皺,我也用不著,給你好了。」去疤除皺?他做化妝品廣告啊。等等,他該不是特地討了這東西來送給她的吧?她偷眼看去,他神色自然,耳根卻紅了。哇,堂堂的護國大將軍在害羞吶。這是不是證明,他有些喜歡她?
她心里偷笑,把玩著瓶子,「無緣無故的惠妃送你這東西干什麼?」
「替她辦點小差。」
「哦?外臣替內宮辦差,她又送你女人用的東西,什麼意思?」她斜眼看他,「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
「你胡說什麼?」倪荊的臉色變了,「這種事情怎麼可以無端臆測,叫有心人听了是要掉腦袋的。」
「好好好,我不說了。」她做了個封嘴的動作,「反正你也用不著,正好拿來我用,身上這些疤還真難看。」她直接捋起袖子露出疤痕,涂了一點在上面,嗅了嗅道,「感覺倒是蠻清涼的,我猜一定有薄荷的成分,如果真的有效,一定要帶一瓶回去。到時候……」她本來想說開個化妝品公司,可是說出來又解釋不清了。
「到時候什麼?」他逼近她,「你想要回哪兒去?」
「喂!」她推開他,「你不要每次都逼我貼牆壁好不好?」
「鳳兒!」他抓住她手腕,「你究竟從哪里來?要回哪里去?」
她隔著手臂與他對視,「我回答了算還人情嗎?」
他愣了下,半晌道︰「不算。」
「那我不想回答你。」
「你必須回答我。」
「為什麼必須?我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
「因為我是你夫君,我叫你說你就必須說。」
「很抱歉,在我看來夫君沒有這種權利。要麼你把我抓起來審,要麼就放開我。」她不想跟他對著干,她還在乎自己的小命,可她梅雪君這輩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大男子主義,他拿什麼來壓她都可以,惟獨夫君這個頭餃不行。
「你……」倪荊太陽穴青筋暴跳,他總算見識到這個小女人的厲害了,她有把人氣瘋的本事。
「我什麼?」她挺挺胸,下巴抬高,女人個子矮,氣勢不能弱。
兩人視線之間火花亂進,可惜是怒火,不是愛火。
倪荊深吸氣,將火氣壓下,用力一甩放開她,甩得她一個趔趄。他想伸手去扶,看她倔強得哼也不哼一聲的模樣,手掌又縮回去。女人怎麼可以如此任性?倘若由著她,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