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激情從來不曾如此透徹和震撼,整個世界都在她眼前旋轉,飛升,朦朧,白茫茫的旋渦席卷了周遭的一切,她只看到他精湛的眼神,映射著她忘情的面孔。爆發的熱力過去,他的手臂還一直緊緊地攬著她的縴腰。酒已經完全醒了,她記得纏綿時刻他的每一聲呼喚,每一次喘息,也記得自己的每一聲回應。每一次吟哦。她知道那不是夢,也不是幻覺,他那句「讓我好好受你」是說真的。可是,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如果早一天,她會興奮激動地吻他,然後霸道地宣稱︰「話已出口,不得收回。」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她無法不懷疑他的諾言里有多少同情的成分。她承認,她是個自私又愛面子的女人,她想要一分純正的愛情,不為錢財,不為地位,也不為同情,雖然她自己也不明了愛情「純正」的定義究競是什麼。
她撥開他的手臂,坐起身,抽出一根煙,模到打火機,「嗆」一聲火焰升起,「嗆」一聲火焰熄滅,遲騁的大掌蓋住她的手指,按緊打火機的蓋子,深沉如海的眼神默默注視著她,「別抽煙,醫生說你不能抽煙。」
她宜視他的目光,談淡地道︰「醫生太大掠小敝了,不過是小小的肺炎嘛,今天打過針已經不咳了。」
「不行。」他堅定地搖頭,抽出她口中的煙。
她舉高打火機,熟練地把玩,打開熄滅,反復數次,突然道︰「你送我打火機不就是點煙的嗎?我不吸煙豈不是浪費了這麼漂亮的精品?」
他一把奪過,丟到自己一側的床頭櫃上,惱道︰「我從來沒說過送給你。」如果早知道會害她得肺癌,打死他都不送打火機。他知道這不是一只打火機的錯,但是他心中的恐懼和懊惱必須要找什麼東西來發泄,打火機就成了無辜的對象。但看在戚無艷眼中,他惱的不是打火機,而是她。從來沒說過送給她,那是什麼意思?暗示她自作多情嗎?他那麼懊惱為了什麼?因為他後悔激情之前沖動的誓言嗎?不,遲騁不是輕易後悔的人,他的重承諾、守信用在商場上是出了名的。可是情場上呢?天,心好亂,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他對她愛的表白,但是真到了這一天,她卻膽怯地不敢面對,不願相信。戚無艷,孬種,你不是這樣的,你在生意場上的精明干練、大膽豪邁呢?
「遲騁。」她輕輕地喚。
「哦?」他從懊惱中驚醒,「什麼?」
她冰涼的雙手貼上他赤果的胸膛,試探道︰「你這幾天——很奇怪,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她感覺得到掌心下的心跳猛地加快,而他的眼神迅速閃過一抹狼狽,吶吶地道︰「哪有什麼事?是你多心了。」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有沒有多心過?」
「沒有。」
「所以了,」她眼中閃爍著談判桌上的精明,「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告訴我實話;第二,去睡客房。」
「嗤——」他突然笑了,傾身吻了下她的唇,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口氣很像跟老公鬧別扭的老婆?」
她沒有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只知道,你顧左右而言他的本領越來越高了。」
他頓住,片刻後夸張地嘆了口氣道︰「好,我選第一。」
她揚高眉毛,屏息等著他的答案,他終于要說了,雖然她已經知道答案,也傷了,痛了,發泄了,但即將由他親口告訴她,她依然覺得恐懼到心髒抽痛。
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實話就是,我這幾天突然發現——我不能失去你。」
「轟」的一聲炸雷,炸得她大腦不能運轉,他說了什麼?不對啊,應該只有兩個字——「肺癌」!但是他說的是「我不能失去你」,他的意思是叫她不要死是嗎?她明明知道不是!
「你,我……」她好不容易找回語言的能力,「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他砌黑的眼楮緊緊地鎖住她,不讓她的目光逃避,「無艷,我……」
她一把捂住他的嘴,猛然跳下床,匆匆道︰「我去洗澡,身上都是酒味。」
「無艷!」他在她拉上浴室門之前清晰地道︰「我是說真的!」
她的手抓著門框,身子搖晃了下,輕輕「喂」了一聲,「砰」一聲將浴室門甩上。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攤開汗濕的掌心,撫上冷汗終群的額頭,再緩緩滑到眼楮,蓋住眼險,仰躺下去。終于說了,他終于說出口了,「我不能失去你」,短短六個字,代表了兩層含義,一是我愛你,二是你不要死。這樣說也算實話吧。而她——逃了。這反應比他預想得要好,起碼她沒有嘲笑他,那一聲「嗯」雖然是淡談的,但好歹不是冷冷的,這是不是說明她對他並非無動于衷?只要她對他有感覺,他就有信心驅逐祁紹在她心里的影子,哪怕她剛剛還為祁紹傷心買醉,但她清晰地叫了遲騁,說了今夜好好愛我不是嗎?激情的時刻,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沒有穿透他尋找另外一個身影,也沒有埋在他懷里哭泣流淚,他感覺得到她全心全意的付出和心滿意足的索取。這就夠了,足夠給他一個鼓起勇氣表白的理由。
斑溫熱水嘩嘩沖刷著她的身體,燙得皮膚都紅了,她卻沒有感覺,因為心中沸騰的熱血溫度更高。他是說真的,他說了不能失去她,他說了要好好愛她,可是她卻沒出息地躲起來。一時之間,她真的很難消化,一直以來他都是若即若離,淡然的,她以為他根本不愛她,不在乎她,只是利用她,直到她這次生病,終于逼出了他的真心。同情的成分一定有,但是應該不完全是同情吧?他對她應該是早就有感情的吧?還是習慣成自然?哦!她無力地申吟,將整張臉潛進浴盆,直到不能呼吸,再探出來大口地喘氣。濕度過高的熱空氣嗆進氣管,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對著鏡子看到臉頰不自然地漲紅,雙手用力按緊肺部,好半天忘記呼吸。他急著表白是不是怕再晚就沒有機會了?她滑坐在浴池里,高溫的水流打在身上,居然是冷的。她喃喃自語︰「再晚,就沒有機會了!」愣了片刻,她猛地站起來,披上浴袍沖出來,臥室里沒有人。
她慌得大叫︰「遲騁?」他走了嗎?她的逃避和遲疑令他失望了是嗎?所以他走了,像他們的第一次,他寧願在凌晨徒步離開,以維持在她面前所余不多的自尊。不,遲騁,不要走!
她沖上陽台,他的車還在,但是人呢?他是不是又借步行來排解沮喪了?她赤著腳,披著浴袍一口氣沖下樓梯,打開大門不顧夜晚接近零度的冷空氣就要往外沖。
「無艷,你去哪兒?」熟悉的男性嗓音在身後響起。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遲騁站在廚房門口,手中拿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土司、咖啡和熱牛女乃,正驚訝地望著她。
「遲騁,」她輕輕地小心翼冀地叫了一聲,突然快速沖過來一下子撲到他懷里,撞翻了托盤,咖啡和牛女乃灑了兩人一身,她不管,緊緊地抱著他,不停地呼喚︰「遲騁,遲騁……」
他驚得一愣,隨後攬緊她,柔聲道︰「我在這兒,怎麼了?你要到哪兒去?」
她抬起蒼白的臉,吸吸紅紅的鼻頭,含著淚道︰「我以為你走了。」
「啊?」他驚疑一聲,突然明白過來,丟掉手中髒兮兮的托盤,熱烈地回抱她,臉頰埋進她濕漉漉的長發,唇貼著她的耳根,哨嘆︰「不會了,我再也不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