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想累死你老媽啊。」遲大媽粗聲粗氣地罵著,眼楮先笑了。自己的兒子賴在懷里軟語懇求,當母親的哪個能不心軟?「說正格的,你對曉冰和符家要怎麼交待?」
「我剛剛已經跟曉冰說清楚了。她說要回去,從今以後再不想見我。她怨我、恨我也是應該的,我想她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我欠她的也只能慢慢償還了。」
「還?你拿什麼還?感情債你還得起嗎?」
「我是還不起,可是,起碼我會盡力去求得她的原諒。如果說我欠了她的情債,那麼誰又欠了我的?也許是我前世欠了無艷的呢?感情的事,怎能說得清誰欠了誰的?我錯,不是錯在我不愛她,是錯在我不該給她希望,錯在我以為可以滿足于沒有愛情的婚姻。如果沒遇到無艷,我想我真的會娶了曉冰,像你們那一輩的大多數夫妻一樣,平淡地過一輩子吧。可是我遇到了,愛上了,糾纏了,就再也放不開了。媽,平淡固然幸運,但有時,你不覺得遺憾嗎?」
「遺憾啥?」
「遺憾這輩子沒有真真正正地愛過,沒有轟轟烈烈地愛過,沒有刻骨銘心地愛過。」
「我不像你們年輕人的花花腸子,什麼真真正正、轟轟烈烈、刻骨銘心,什麼愛不愛的,我就知道顧好家,顧好丈夫和孩子,顧好工作,不愁吃不愁穿,你老爸不外遇,你們幾個不惹事,我就心滿意足了,就是你們嘴邊上念叨的什麼幸福了。」
「但是,如果我不能跟無艷在一起,這輩子就不會幸福。」
「哼!我說不過你,我進去安慰曉冰。你小子給我悠著點,別哪天又哭喪個臉來跟我說‘媽,我跟那個什麼無艷的愛情已經退燒了,我找到了新的幸福。,看我到時候把你敲成豬頭不?」
遲騁怔怔地盯著甩上的房門,原來,他所謂的愛情在母親眼中居然這麼廉價。他雙手交疊按在胸口,捫心自問︰「會嗎?我將來某一天真的會說出那樣的話嗎?」怦怦蹦跳的心髒告訴他︰「不,我從來就不是輕易發燒的人,也不會是輕易退燒的人。」那麼,又該如何解釋曾轟轟烈烈的初戀?跟意識到愛上戚無艷一樣突然,一樣震驚,遲騁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也是個容易變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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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撥電話仍然是李嫂接的,說戚無艷還沒有回去,遲騁坐不住了,待汪琦保證幫他照顧好母親和曉冰後,驅車飛速駛向別墅。
時針指向十二點,遲騁第二十七次撥戚無艷的手機,單調的電子音重復第二十七次︰「對不起,您拔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候再撥。Sorry……」時針滑過一點指向兩點,凌晨兩點半,窗外的林上閃過車燈的光芒,監視器屏幕上出現一輛計程車。戚無艷從車里出來,雙手滿滿地拖著購物帶,費力地拾起手來按門鈴。李嫂已經起來打開鐵門的中控鎖。
遲騁一路從二樓陽台沖出正廳大門,遠遠喊道︰「無艷?你到哪里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還未到她近前就聞到撲鼻的酒味,戚無艷搖搖晃晃地站定,眯起醉眼,好半天認出是他,呵呵笑道︰「遲騁啊,你來得正好,我的卡都刷爆了,你幫我付一下車錢。」
他急忙扶穩她,掏出錢包打發走了司機,接過她手中的袋子,摟著她問︰「你喝酒了?」
「呢,」她打了個酒隔,大著舌頭道︰「就喝了一點點。」一點點才怪。
「先進屋里再說,你身上冰涼,車里沒開空調嗎?你的大衣呢?」
「大,大衣?」戚無艷四下張望,「不知道耶,大概,大概落在酒吧了。」酒吧?遲騁心中一凜,她為什麼又到酒吧買醉?自從三年前出丑以後,她再不曾踏足酒吧半步。
遲騁扶著她進門,將袋子扔給李嫂,長臂一伸打橫抱起她,直接走進臥室。
她摟住他的脖子,滿嘴的酒氣噴到他臉上,嘻嘻笑著,「我跟你說哦,用白蘭地、伏特加、法國紅葡萄酒和瑞士干啤調出來的雞尾酒真的很好喝,我一口氣喝了十三杯,真過癮!」十三杯還叫只喝了一點點?紅白啤三種酒混在一起最容易醉,誰這麼該死給她調這種酒?想到上次在酒吧遇到的那群混混,他更加心驚,她醉成這樣,可曾遇到什麼危險?她到底怎麼回到家的?
他將她安穩地放在床上,上下檢查,還好只是頭發有一點亂,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的,除了前襟的一大塊酒漬。「無艷,」他撥開她頰上粘著發絲,柔聲道︰「你怎麼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為什麼又去喝酒?」
「不開心?」她偏頭看他,眨著朦朧的大眼,「沒有啊!我很開心啊!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開心!我買了好多好多東西。你看……」她一下從床上蹦下來,低頭四下尋找,「咦?我買的東西呢?我明明記得拿下車了呀!」
李嫂推門進來,將袋子放在角落。她眼楮一亮,興奮地叫道︰「在這兒,我就說我拿回來了嘛。」她埋進一堆袋子里翻啊翻,翻出一件淺紫色風衣,披在身上現寶似的轉了一團,迫切地問︰「好不好看?明晰幫我挑的,她說我穿這件起碼年輕十歲,你說呢?好不好看?」
他澀澀地點頭道︰「好看。」
她丟掉風衣,掏出一條純白的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幾圈,又問︰「好不好看?也是明晰幫我挑的,那女人挑男人有眼光,挑衣服也有眼光,過了三十歲反倒變得越來越有韻味了,難怪祁紹當初會選她。」
他上前解下她的圍巾,免得她失手把自己勒死。他現在知道她為什麼去酒吧買醉了,又是祁紹!三年了,他本以為她的傷口已經愈合,就算傷痛還在,起碼會略有消減,沒想到……是他低估了她對祁紹的感情,還是高估了自己對她的影響力?恐怕兩者都有吧。
「干嗎?」她用力拍他的臉頰,「臭著一張臉,不好看嗎?難道明晰騙我?不會啊?」她轉到鏡子前面,「我自己也覺得很好看啊?遲騁,你不要太挑剔,像我這個年紀的女人,保養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他突然從後面一把摟住她的腰,讓她的背緊緊貼著他的懷抱,附在她耳邊沉痛地道︰「忘了他,無艷,忘了他,讓我好好愛你。」
她的身軀瞬間僵硬了,鏡子里映出她錯楞的面孔和他心痛的表情。他剛剛——說了什麼?他們在鏡子的影像中彼此對視,久久,不曾眨動一下眼楮。她在他目光中看到憐惜卻看不到深情,他在她目光中看到震驚卻看不到喜悅,如果她回頭,必能在他眼底深處看到更多的痴情,如果他轉過她的身子,必能在她眼底深處看到更多的絕望。可惜,他們誰也沒有動,任鏡面上反射的燈光模糊了兩雙眼楮。室內的氣流變得壓抑而緊張,得不到回應,他環著她的手漸漸放松了,她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偏過頭來吻上他的唇,她口中的酒氣溶進他的口中,微微的薄醺糾纏著彼此的呼吸,讓兩個人都有些醉了。她轉過身來,持續吻他,啞聲道︰「遲騁,好好愛我,今晚,好好愛我!」
他摟緊她,激烈地吻她,摟得她腰都要斷了。他想要的不只是今晚,但明日醒來,她可還會將他今夜的誓言當真?她想要的也不只是今晚。但她還有多少明天可以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