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從小就這樣,改不了了。遲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歡?」結巴了半天,她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遲騁回神時,只听到後半句,直覺問︰「不喜歡什麼?」
「不喜歡我,我……」她想說「我害羞的個性」,但一緊張又說不出來了。
遲騁以為她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她,下意識道︰「我當然喜歡你,你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話說出口才發現說得暖昧,很容易讓她誤會。他知道該跟她解釋一下他所說的「喜歡」的意義,但是那就意味著明白告訴她他並不愛她。曉冰是那種憧憬愛情和夢幻的女孩,不像無艷可以把愛與欲、事業與感情分得很清楚。跟她解釋就勢必要傷害她,而他不想傷害她,他原本是打算娶她的,而他還沒準備好徹底放棄娶她的念頭,因為他跟戚無艷之間……
唉!他突然發現自己是一個超級惡劣的男人,無論他跟戚無艷怎樣,他都沒有權利利用一個單純的崇拜他並且愛著他女孩。他現在這樣跟祁紹有什麼區別?甚至比祁紹更卑鄙。如果他不曾愛上無艷,那麼他可能會娶曉冰,做她眼中的好男人、好丈夫,也許還會慢慢愛上她。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因為他知道,他這一生心里只能裝著一個女人,即使那個女人不屬于他。
「曉冰。」他輕輕抬起她的小下巴。她整個人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兩腮幾乎要滲出血絲來,整齊的貝齒咬緊下唇,水汪汪的大眼楮異常晶亮,閃爍著愛的光芒。她覺得自己快樂得要飛起來了,遲大哥說喜歡她,他說喜歡她呢!
那麼單純的愛戀,單純的滿足,單純的快樂,他真的要破壞嗎?遲騁覺得自己好狠心,好殘忍,尤其對著她純淨的眼神,他就像一個將要扼殺天使的惡魔。他已經听不出自己的音調,但仍然機械地說道︰「曉冰,我——跟我家里所有人一樣喜歡你。」他盡量挑了一句比較含蓄不太傷人的開場白,但他那痛苦不忍的神情已經幫他做了預告。
她紅得要滲出血絲的臉頰霎時變得雪白,大眼楮里盛滿驚恐,貝齒在下唇上打顫,困難地道︰「遲,遲大哥,你——想說什麼?什麼叫跟你家里所有人一樣喜歡、喜歡我?」
「臭小子!」遲大媽放開嗓門在客廳里喊,「你干什麼壞事呢?我跟你說,吃點女敕豆腐可以,你可別一時沖動撈過界。我答應過符大媽照顧她女兒的,咱那里還不興先上車後補票那一說。」
這一聲吼就像符咒,「啪」一聲將惡魔打得元氣大傷,他必須凝聚足夠的勇氣和冷酷才能再次開口。
曉冰突然抓緊他的手,泫然欲泣地道︰「別說,遲大哥,求求你別說,至少現在別說。我,我受不了,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我……」她身子突地一軟。
他及時抱住她,叫道︰「曉冰。」
遲大媽跑過來,驚叫︰「曉冰,你怎麼了?曉冰,你別嚇我。」
遲騁將曉冰攔腰抱起,焦急地喊道︰「媽,右邊櫃子里有酒,你幫她倒一杯。」
「哦。」
他把曉冰放在客廳的沙發上,接過遲大媽遞過來的酒,小心喂了她一口。
「咳咳。」曉冰嗆得咳了兩聲,幽幽轉醒。
遲大媽急得直嚷︰「曉冰啊,我的寶貝閨女,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符曉冰喘了兩聲,虛弱地道︰「我沒事,可能是坐車時間太長,沒休息好,躺一下就好了。」
「哦,對對,你看看我,怎麼這麼糊涂?坐了那麼長時間的火車,下了車也沒讓你休息休息。臭小子,還愣著干什麼?還不找個地方讓曉冰躺會兒?」
遲騁將曉冰抱到自己房間,她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小臉蒼白得幾乎透明,仿佛一踫就碎的玻璃女圭女圭,不像無艷,即使棲息在他懷中也是風情萬種,不容人忽視的。他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抽出手臂,愧疚的眼神對上她盈滿淚光的大眼楮。
「曉冰。」他在床頭坐下,大掌放在她白皙的額頭上,低聲道︰「我很抱歉,我並不想傷害你。」
「不,」她拼命搖頭,小手用力扯著他的衣袖,眼楮里有一股不顧一切的熾熱,「別跟我說抱歉,我不要你說抱歉,不想傷害我就別傷害。遲大哥,我愛你,我愛了你好多好多年了。」
像一聲悶雷在頭頂炸開,遲騁有片刻不能反應。她說什麼?她愛他,那個平常連跟他說句話都會臉紅的女孩跟他說愛他,而且是好多好多年了。潛意識里他知道她愛他,但還是被她激烈的表白嚇到了,多強大的勇氣才能讓她拋卻自尊和羞怯當面說出來?多強烈的感情才能讓她在明知要被拒絕的情況下還說出來?長這麼大第一次有女孩子跟他說「我愛你」,可惜,他听了並不高興,因為這個女孩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如果這時拒絕她,會有什麼後果?他望著她超常晶亮的眼眸,超常堅定的表情,超常蒼白的臉色,咬在喉嚨口的話不知道怎麼吐出。
「遲大哥。」她攀著他粗壯的手臂,定定地看著他,仿佛她的眼中,她的世界就只有他,「你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愛你了。你可能不記得了,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放學回家被幾個壞男生欺負,你剛好經過,嚇跑了那些壞孩子,一路背著我回家。我一直哭,把你的衣服都哭濕了,你卻沒有罵我,還一路哄我,跟我說誰再欺負我就告訴你,你幫我出氣。那時我就想,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你。」
天!小學五年級?她還是乳臭末干的黃毛丫頭呢,而他都大學畢業了。她愛他就因為這麼幼稚而可笑的原因?「曉冰,」他哭笑不得,俯下頭,耐心地道︰「那不是愛情,那是崇拜和迷戀,就像小時候崇拜電視劇里會飛檐走壁的獨行俠一樣,是一種幻想,每個女孩子小時候都會做這種夢。」
「不是,」她激烈地喊︰「不是,你為什麼不明白?我愛你,不僅僅是祟拜,不是幻想,也不是夢。我很努力地長大,就是想能夠趕上你,但是我差得太遠了,好像永遠趕不上。我曾經想過放棄,想過是不是自己幼稚的沖動,但是每次見到你我都好開心,好興奮,每次跟你說話我都好緊張,好幸福,每次見不到你我都好失落,好想你。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口舌,付出多少努力才說服我媽和遲大螞讓我跟你相親嗎?你答應的時候,我簡直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你說,有誰會為了一種崇拜一個幻想努力十幾年?你說啊!」
「曉冰,你別激動,先冷靜一下。」他輕輕拍著她,語調溫和地哄她。
「遲大哥。」她一下子撲到他懷里,失聲痛哭,「遲大哥,你不明白,你怎麼可以不明白?我真的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太累了,先睡一下,我們以後再談這個問題好嗎?」
「不。」她埋在他懷里搖頭,「你讓我放縱一次,讓我在你懷里哭一次,就這一次,我怕今後再沒有機會了。」
「曉冰。」他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會隱隱抽痛,因為男人天生就看不得女人的眼淚嗎?還是,他也會心疼懷中女孩執拗而無望的愛戀?她也知道在自己騙自己,也知道十幾年的夢終于要醒了,所以她選擇爆發,選擇告白,選擇放縱,不管怎樣,她有勇氣正視自己的感情和失敗。可是他呢?他甚至連這一點點勇氣都沒有。這個縴細脆弱的女孩其實比他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