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江平靠近我看。
「沒怎麼,咱們快點走吧。」
二十分鐘後,宿舍全體聚齊,還有幾個男生,大家一起奔向校醫院。听說他最近身體一直很虛弱,運動會在即,同學們勸他不要報五千米了,他笑著說沒事,結果第一天訓練就……
醫生不讓我們這麼多人進去,于是就派了幾個代表。醫生說初步診斷是胸膜炎,但是看她的神色好像沒那麼簡單,她只說讓我們回去收拾東西安排好陪床的事情,其他的要等我們輔導員來了再說。當晚,我們都沒睡好,我甚至听到舍長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我們都知道,舍長一直暗戀白大俠,沒想到她還能那麼鎮定地調派我們。
第二天上午上完課,所有人都在座位上沒動,班長一臉灰白地站起來,沉聲道︰「我剛去問過輔導員,醫生跟他說,在白大俠胸腔里發現了多余的東西,至于是良性還是惡性,要等手術取出切片才能知道。」
整個教室一陣驚悚的寂靜,三十幾個人壓抑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然後轟然一聲,舍長跌下椅子,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她扶起來,忙著詢問。她擺擺手說︰「沒事,沒事……」第二個「事」字還沒有說完,眼淚就 里啪啦的掉下來。老六心腸最軟,見到舍長的眼淚,自己就忍不住苞著哭。
班長嘆氣道︰「別這樣,事情還不到最壞的地步,咱們得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讓白大俠看出來。輔導員已經通知了他家里,估計明天早晨他父母就來了,咱們得安排人去接站,然後排好陪床的人員名單。女生都安排在白天,晚上最少要安排兩個男生,生活委員,這事你來安排吧。」
「好。」生活委員應了。
「大家都去吃飯吧,下午還要上課呢。」
我們陪著舍長回宿舍,誰也沒有心情吃飯。下午下了課,女生集體買了東西去看白大俠。他坐在病床上跟陪床的同學打撲克,見我們都來了,嘻嘻笑著道︰「你們干嗎啊?不就是胸膜炎麼,興師動眾的,要討好我也不用趁現在吧,不過我還是挺得意的,這證明我人緣好不是?」
「就是就是。」江平上前用力拍著他的肩頭,打哈哈︰「你是誰啊?白大俠啊!人緣當然好了。」順便把眼眶紅紅的舍長擋在身後。
我站在人群中,看著他蒼白的臉上開朗的笑容,鼻子忍不住發酸,心中默默地祈禱︰「這麼好的人,老天一定不能讓他有事。」
白大俠見到他父母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病不簡單了,但他依然很開心地說話,很大聲地開玩笑,陪宿的男生說,他一直都很樂觀,常常念叨著他平生沒做過什麼壞事,不會那麼倒霉。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定律不是任何時候都公正。白大俠手術那天,我們全班都沒去上課,集體等在手術室的外面,走廊里站不下就到院子里去等。手術的時間很短,不到一個小時就出來了,醫生對著他父母搖頭道︰「癌細胞已經擴散了,我們無能為力,只能怎樣打開怎樣縫合。」
我覺得渾身的神經末梢都僵硬了,大腦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他母親雙眼一翻就暈了過去。身邊的同學一聲驚呼,我機械地回頭,看到舍長攤在陶江平身上。院子里的同學得到消息沖進來,大家紅著眼眶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說話。白大俠被推回病房,麻醉還沒有退,他安靜地睡著,嘴角微微上翹,仿佛在夢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醫生說即使化療也拖不過三個月,他父母依然堅持化療,哪怕明知是活受罪,也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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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療的費用很貴,每日以千元計,白大俠父母帶來的錢很快用完了,家里親戚匯款來,校醫院給免了住院費,仍然支撐不了一個月。班長開始組織發動捐款,學生會知道這個消息,主動幫助安排場地,提供桌椅音響,在全校五個食堂門口分別設立了捐款點。我負責寫倡議書和宣傳標語。我把題目定為︰年輕正飛揚。正當我們暢快享受甚至恣意揮霍青春歲月的時候,一個生命正在跟病魔艱難地作戰,而且是一場必敗的戰斗,我不明白白大俠怎麼還能有勇氣在我們去看他時露出微笑。
捐款頭一天風很大,狂風卷著黃沙彌漫在冰涼的空氣中,吹迷了大家的眼楮,沒有人去擦,也沒有人隨便亂動,每個人口中都重復著相同的話︰「謝謝,我們代白震宇同學和他的家人謝謝你,請簽個名吧,寫幾句鼓勵他的話。」音響里播放著那首老歌,「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學生會長和文藝部長來了,拿起麥克朗誦我寫的倡議書,人們絡繹不絕地走到捐款箱前獻出自己的一點力量。一個人捐完款之後在我面前停下,我抬頭,看到寧海辰。
他揚起眉毛問︰「你們班的?」
「嗯。」我點頭,沙啞地道︰「就是那個白大俠。」
「哦?」他愣了一下,然後走過去將口袋里所有的錢都投進捐款箱。我遞過筆記本,機械地道︰」謝謝,我們代白震宇同學和他的家人謝謝你,請簽個名吧,寫幾句鼓勵他的話。」
「好。」他接過去,還沒下筆,就听一個驚喜的聲音道︰「寧大哥?」
我循聲望去,居然是文藝部長葉欽蘭,她滿眼掩飾不住的驚詫和興奮,看看周圍的氣氛,連忙道︰「你先簽,我們一會兒再聊。」
寧海辰對她笑笑道;「好的。」
他匆匆簽了自己的名字,把筆記本交還給我,迎向葉欽蘭,兩個人轉到角落,風中隱隱傳來他們的對話。
「寧大哥,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你。」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回來讀研究生,原來你也考到這兒來了,大幾了?」
「大三了。寧大哥,我們大概有四五年沒見了吧?自從姐姐走後,你也不到我們家來了。」
我沒听到寧海辰的聲音,忍不住回頭去看,見他低了下頭又抬起來,臉上掛著無奈的笑,裝作漫不經心地道︰「是啊,五年了,你家里人還好麼?」
「都還好。姐姐明年年底就回國了,她還沒有結婚。」
「傻丫頭,」寧海辰笑著揉揉她的頭發,「告訴我這個干什麼?還指望我當你的姐夫啊。」
「呵呵。」葉欽蘭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說而已麼。」
我死死地盯著葉欽蘭的頭頂,剛剛寧海辰就那麼自然地揉她的頭發,像平日里對我一樣,原來他對待小妹妹都是這種壞習慣,我下意識地伸手扯亂了自己的頭發,想揮去心中那種煩躁郁悶的感覺。原來他說的那個任性且高傲的女孩就是葉欽蘭的姐姐葉欽梅——一個優秀到只能用「神奇」來形容的女孩。據說,她是九一屆青春風采大賽的冠軍,同年卡拉OK大賽的亞軍,校電視台的學生主持人,市音樂廣播電台的特約主持,九二屆全省斑校十大杰出青年……難怪他說她走到哪里耀眼到哪里,這樣一個女孩,怎麼可能不耀眼?怎麼可能會看上寧海辰?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等再次回過頭時,他們已經不見了,可能是找個更好的地方敘舊去了吧。葉欽蘭同樣是校園中的風雲人物,可惜還不及她姐姐當年風華的十分之一。
三天一共捐了四萬六千七百五十九塊八毛,這些最多只能支撐一個半月,江平曾消極地道︰「也許白大俠支持不了那麼久呢。」立刻招來全宿舍姐妹的一頓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