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容之,不曉得你看上如墨哪一點?她並不是特別突出,頂多是姿色不俗,加上做事認真,肚里有幾點墨水罷了,但依你寧王世子的地位,要挑多少這樣的佳人沒有?為何選了我家如墨?」杜玉山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不懂爹今兒個是怎麼了,話題老愛繞著她打轉。「爹!你怎麼這麼問?你這不只是在貶損女人,對世子也十分無禮……」
他搖搖頭,起身看著窗外。「其實日前京里發生的事,我已有听聞。聖上欲送到邊疆講的那副金戈鐵馬圖,必定出自你的手,但如果世子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接近你,那麼我就必須阻止,即使得拼了我這老命!」
杜如墨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她從沒想過有這個可能。一開始,她並沒有答應幫世子畫金戈鐵馬圖,但他仍對她很好,後來她被他的態度感動,才願意幫他。如今爹提起這個問題,突然她也想知道原因了。
「我喜歡如墨,需要什麼理由嗎?」李初說得直接,和他平時說話都要拐上七八個彎的方式大相徑庭。關于這個問題,他幾乎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總之,她的傻勁、她的認真。她的頑固,甚至她總是分不清方向的缺點,我都覺得很可愛,這是說不出理由的。難道杜先生疼愛如墨,是有著什麼特殊原因?」
听了他的回答,杜玉山笑了。確實,愛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理由,心里覺得對了就是對了。
瞄了眼臉頰飛紅的女兒,他暗自忖度。李初應該是能好好保護如墨,至于兩人因地位背景產生的種種阻力,就不是他所能控制與解決的,只能看兩人的造化了。
他回到兩人身前坐下,總算拿出待客之道,倒了一杯熱茶給李初。不過,就算在私事上,他認可了李初,但國事大事上,他不得不更謹慎一點。
「容之,傳聞寧王世子精通文韜武略,鎮日里埋首府內學習,孜孜不倦——」杜玉山才開口,卻被女兒不認同地打斷。
「爹!他哪里是埋首府內學習,孜孜不倦!他明明都賴在軟榻上不起來,看的也多是閑書,有什麼考較都是我這個書僮在幫他擋的!」杜如墨在父親面前就是個愛撒嬌的女兒,忍不住就編排其心上人有多懶惰。
李初听得想笑,卻不反駁,倒是杜玉山緩緩搖頭,「如墨,你認為一個鎮日讀書不倦,而擁有博學之明的人厲害,還是一個成天賴在軟榻上,卻能被世人贊頌才氣縱橫的人厲害?」
「那當然是……」她突然住了嘴。
「這不就得了?你自己選的對象,可比爹心里想的好多了。」他呵呵一笑,略帶促狹的目光看的女兒都低下頭來。
至此,杜玉山已大致模清出李初的性子,接下來,就是最後的考驗了。
這不知關系女兒,甚至關系朝廷、關系國家的考驗!
「容之,我想知道,你認為一個國家,需要仁和寬厚卻優柔寡斷的國君,或是能力絕佳卻野心勃勃的國君?」他突然拋出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李初想了想,赫然知道對方用意,便從容答道︰「若是建國之初,能力佳且具野心之國君為理想,然而若是國勢穩定,便需要仁和寬厚之君,至于優柔寡斷,只要用人眼光準確,自然有得力臣子輔佐。」
「那你可願做這種皇帝的股肱之臣?」
他頓了下,不禁苦笑。「以晚輩疏懶的個性,其實能不涉入就不涉入,但目前的情況似乎不是我能選擇的。」
那也就是非幫不可了!杜玉山目光閃爍。「若你心目中的君主,在繼任之路上遇上困難,而這困難極度危險,攸關生死,不僅是你,也牽連到你身邊的人,你是否會全力協助?」
「只關系到我個人,還可以蒙混些,但若牽連到身邊的人……」他悄悄瞥了杜如墨一眼,「無論如何,我定極力保全!」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他長嘆口氣,目光有些愧疚地望著女兒,「我是個自私的父親,保護不了如墨。如今她身不由己被卷入皇室的斗爭,有個秘密,我必須告訴你,讓你有個提防,而這個秘密,甚至連如墨都不知道。」
「爹,我不怕的……」杜如墨想說些什麼,卻在听見父親的話時住了口。
「關于臨摹妙手杜玉山藏身在寧州安定附近的消息,是我自己放出去的!」
這句話震得兩人什麼都說不來。
看了兩人一眼,杜玉山安然說去過去逃離家園的原因。「當年,正是大臣們力勸聖上立儲的時候,但大皇子李智先與二皇子李勇之各有所長,兩派人馬為此爭執不下,使得皇上一時也無法作出決定。
「當時的我名聲正盛,不懂的收斂鋒芒,因此被二皇子的人綁到一座別苑,他們還綁來如墨為人質,威脅我幫他們做一件事。」
杜如墨突然幽幽道︰「這也是我為什麼那麼畏懼四爪金龍玉佩的原因……」
李初听出她語氣里的顫抖,猜測那件事對她影響很深。她在當人質的遭遇恐怕不是他能想象,而四爪金龍玉佩只要是皇子都有一只,只是樣式有些微不同,難怪當初被黑鷹帶著做信物的太子玉佩被她撿到時,她會那麼害怕。
他暗自握了握她的手,表示一切有他。
激動的情緒終能舒緩,杜如墨朝著他勉力一笑,繼續听父親往下說。
杜玉山心緒投入往事之中,聲音也顯得有些飄渺。「二皇子要我偽造一張遺詔,聲明二皇子才是皇上真正想立的儲君。」
「但,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是大皇子啊!」杜如墨不解。
李初卻十分明白二皇子目的,嘴角逸出一絲冷笑。「如果二皇子謀反呢?遺詔能成為他說服朝中重臣關鍵,只要他累積了足夠的實力,能一擊得手,同時再拿出遺詔,宣稱自己才是真正的儲君,在他得勢的情況下,又有誰敢吭一聲?」
「沒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二皇子有了遺詔,若大皇子在這一場斗爭里輸了,即使他是欽定的太子,一樣會被廢掉,何況我有把握,我偽造的遺詔,絕沒有人能看出一絲破綻!」杜玉山很有自信地說,但沒多久,臉色又沉了下來。
這門臨摹的功夫曾讓他風光一陣子,然而到了最後,他的人生卻也毀在這上頭。
「我知道偽造遺詔這事的後果有多嚴重,也知道二皇子不可能留我活口,因此我乘隙帶著如墨從別苑逃出,卻引來追兵……此後再也沒回過家鄉。」憶及愛妻慘死、家園被毀,自己卻無能為力,杜玉山不禁涕淚縱橫。
杜如墨與李初被他的哀其感染,一起陷入沉默,尤其是杜如墨,因為過去的記憶太深刻,也跟著紅了眼眶。
突然,外頭傳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他們還是來了,來的倒是比我想象的快。」杜玉山笑了,卻是比哭還難看。「我不想再躲藏了,因此,除了讓二皇子的人看著我死,我別無選擇。」
「爹!你說什麼?!」杜如墨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麼。
李初深深皺眉,他心中早猜到杜玉山的打算,但親耳听他說出來,卻始終對殘酷命運的嘲弄,讓他的心里很不舒服。而事情發生後,如墨的傷痛,更是他所不願見到的。「杜先生,你大可不必……」事情尚未走至絕境。
「我若逃了,二皇子若在追殺期間發現如墨的存在,必會為她帶來禍害,而我這一死,二皇子便不會懷疑金戈鐵馬圖是別人畫的,我也不會再次成了他的棋子,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