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知道。」那人見她一臉鐵青,嚇得話都說不溜了。
陸嫣然轉頭看向另外一個人,那人急忙擺手道︰「我也不清楚,這些消息都是道听途說的。好像是南宮大俠因為什麼事耽擱了,沒有趕上迎親隊伍,所以才出了事。」
陸嫣然放下先前人的衣襟,稍稍松了口氣,他沒趕上迎親隊伍,那起碼他是平安的了。可是,如果他趕上了,憑他的本事,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他是為了她而耽擱的,如果他四弟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會不會內疚一輩子?」
她匆匆走到廊上,叫道︰「芋頭,找人到南宮世家的商埠去看看,打探一下究竟發生什麼事?」
「是。」芋頭退下。
陸嫣然朝路過身邊的熟客點頭微笑,心下卻一陣煩亂。那些人敢明日張膽地劫人,一定來頭不小,他若追去,會不會發生危險?萬一,喜事變成了喪事,不要說他會內疚,就是她,也會一生不安啊。唉!這個憨人,找的什麼花燈?安安分分地陪他四弟去迎親不就沒事了?不對,如果對手太強,他在場也于事無補,反倒多了一分危險。她心中思來想去,反反復復,總是不能安寧。
天亮時分,打探的人回來了,說是南宮詠已無大礙,南宮葉帶領幾位江湖朋友去追人,還沒消息。
巧巧遞給陸嫣然一杯茶道︰「嫣然姐,先坐會兒吧。你就是走斷了腿,也幫不上南宮公子什麼忙。若真放不下心,就親自去看看啊?」
陸嫣然嘴硬道︰「南宮世家的事,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去看個什麼勁?」
巧巧瞥了芋頭一眼,掩嘴笑道︰「現在跟你沒關系,等南宮公子將你娶進門,就大大的有關系了。芋頭,我看咱們得準備紅包了,你瞧嫣然姐急成那樣,恨不能立刻飛到南宮公子身邊去。」
芋頭垂下頭,悶聲不響地走開。
巧巧揚眉道︰「咦?這悶葫蘆今天是怎麼了?好像有點不開心呢!」
陸嫣然白她一眼道︰「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巧巧挨了訓,模模鼻子走開,暗忖︰今兒都怎麼了?連個玩笑都開不得了?
陸嫣然關上房門,坐在窗前,漫不經心地撥弄琵琶——
女兒意,英雄痴,縱使山盟海誓有時盡,此情亦無怨。
能麼?山盟晦誓盡了,她能做到無怨麼?想到他說要娶她的話,會成真麼?即使她願意,那他的家人呢?堂堂的南宮世家,怎能允許長子娶一個風塵女子進門?而她,真的有勇氣為他撇下倚笑樓,洗盡鉛華入名門麼?
陸嫣然的身影輾轉于賓客之間,外人見她依然是那個眉眼含笑,送往迎來的老鴇;只有她自己知道,多少個晨昏為那憨人擔憂難眠。听說他又受傷了,大概還傷得不輕,否則怎麼會這麼久都不來找她?這個憨人,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多愛惜自己一些?
兩個老人坐在後庭角落飲酒。青衣老者面目嚴肅,炯炯有神的目光隨著陸嫣然轉,沉聲道︰「葉兒看中的就是那個姑娘?」
藍衣老者低聲道︰「正是。大哥,依你看,如何?」
南宮伯禹輕哼一聲︰「舉止輕浮,眉目騷動,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女子。」
南宮仲禹苦笑道︰「正經女于當然不會在這種地方,葉兒也就不會這麼為難了。」
「你當親爹的已經向著兒子了,還來找我做什麼?」
南宮仲禹忙斟了一杯酒,「大哥,這話就外道了。葉兒雖然是我生的,但是在你身邊的日子比我還長,你是他師父,又是一家之主,這種大事,不找你做主還能找誰呢?」
南宮伯禹瞥了他一眼,「我看,你們是怕老太太那一關過不去,找我來當擋箭牌吧。」
南宮仲禹垂頭不語,干脆來個默認。
南宮伯禹皺眉道︰「老二,不是我說你,你生的兒子怎麼沒一個能安安分分地討房媳婦?詠兒為了什麼兄弟義氣,甘願在新婚當日丟自己的臉,把老婆拱手讓給別人。葉兒呢?又要娶什麼青樓女子。你們想存心氣死老太太是不是?」
「大哥。」南宮仲禹抖了抖嘴唇,終于開口道,「我只是不想葉兒像你一樣,終身不娶。」
「放肆!」南宮伯禹一掌下去,拍斷了半邊桌角。南宮仲禹嚇得閉緊嘴,不敢做聲。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滿庭的客人,大家都往這邊看。
陸嫣然快步過來道︰「兩位客官,酒水菜色不滿意麼?哪里不好,您說一聲,我給您換就是了,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
南宮伯禹一甩衣袖道︰「這里沒你的事,一邊去。」
陸嫣然笑道︰「客官這話可不對,只要是倚笑樓里發生的事,就有我的事。」
南宮仲禹見大哥眉毛立起,急忙道︰「姑娘,抱歉,這是我們兄弟倆的家事,的確跟你這里的酒菜無關,損壞的東西,我們會賠。」
陸嫣然哼道︰「既然是家事,就該回家去吵,上房揭瓦、砸鍋摔碗我都管不著。在我這兒就得守我這兒的規矩,倚笑樓是找樂子的地方,要是想找麻煩,就給我出去。」
南宮伯禹心下詫異,剛剛見她跟別的青樓女子沒什麼不同,偎在客人們身邊婉轉陪笑,投懷送抱。這會兒發起脾氣,全身都亮了起來,一張俏臉不怒而威,頗有當家主母的氣勢。他有些明白為什麼葉兒會看上她了。
南宮仲禹為人憨實,又不在江湖中走動,見那麼多人圍觀,臉上已經掛不住了,拉著南宮伯禹的衣袖道︰「大哥,這事咱們回去再說吧。」
「噫?」南宮伯禹抬手道,「先坐下,我今天就擺明了要找麻煩,看你個小泵娘能如何?」
陸嫣然近日為了南宮葉的安危寢食難安,脾氣大得很,此刻見南宮伯禹優哉游哉地坐下,神情舉止帶著股說不出來的威儀,頭腦一下子冷靜下來。她細看兩人,見他們雖然粗布衣裳,但眉眼之中自然流露出大家風範,尤其青衣老人那一雙眼,炯亮犀利,仿佛能將人釘死在地。那藍衣老人臉紅窘迫的樣子,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一時倒也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她吸了口氣,叫人搬個椅子,也在桌旁坐下,緩和了臉色道︰「這麼說,二位爺今兒是沖著我陸嫣然來的了?就不知道嫣然哪里招呼得不周,得罪了二位。」
南宮伯禹故意道︰「酒不醇,菜不香,曲子不雅,姑娘不美。」
「哦。」陸嫣然鄭重其事地點頭,「原來如此。不知客官覺得什麼樣的酒算醇,什麼樣的菜算香,什麼樣的曲子算雅,什麼樣的姑娘算美?」
「我要二十年的陳年花雕一壇,四十年的陳年竹葉青一壇,剛開封的酒頭二鍋頭二十斤,天香樓胡師傅的川香辣子雞,碧波館宋大嫂的西湖醋鯉,龍風樓徐師傅的二龍戲珠,岳王廟門前啞巴老爹新出鍋的炸糕。曲子麼,先听听《江南春色》、《彩雲追月》、《高山流水》、《長相思》、《十面埋伏》,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說。姑娘麼——」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陸嫣然一番,最後勉強點頭道︰「你就馬馬虎虎湊合了。」
周圍人全部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還叫馬馬虎虎湊合了?
陸嫣然依然笑得平靜,回頭道︰「巧巧,按這位爺兒點的去準備,半個時辰之內,酒菜全都要備齊。」
「是。」巧巧應聲下樓去。
「秀娥,叫春嬌、秋月、夏荷、冬雪都給我推了客人操家伙出來。」
「是。」
南宮仲禹一听叫操家伙,心中著急,如果真動起手來,輸贏不說,光是南宮世家當家主人在青樓里打架就夠丟臉了,葉兒的事就更沒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