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母親興奮地道,「好啊,好啊。改天我們篩選一下,安排天籟見個面。」
「媽。」我著急地喊,「你不要替我操心了好不好?」
「不好。」母親堅決地說,「你的終身大事我管定了。我是你媽,我不操心誰操心?除非你帶個男朋友來給我看,否則就乖乖地去給我相親。」
「媽——」我慘叫。
凌雲在一旁拍手道︰「好耶,好耶,姐姐多幾個男朋友,我就多幾個人可以敲詐。」
曲叔叔拍了拍他的小腦袋道︰「小小孩子,說什麼鬼話?」
「真的嘛!」凌雲手舞足蹈的,「二姐以前的追求者都會賄賂我,沒道理大姐的男朋友不會啊?」
曲叔叔和母親都笑了,念著︰「人小表大。」
惟有天嬌默不作聲,斜著眼看我。
※※※
晚上,我留在曲家過夜。母親特地讓我和天嬌睡一間房,體貼地道︰「你們姐妹一年沒見了,一定有很多悄悄話要說。這孩子一小就粘你,你這個當姐姐的說話比我當媽的都管用。」
我見天嬌沒反對就也沒反對,我的確有很多話跟她說,就不知道今時今日的姐姐,在她眼里還是不是那個可以信任可以依賴的姐姐。
她從浴室出來,擦著頭發,漫不經心地道︰「我洗好了,你去吧。」
這本是我們一貫的對話,今日听來,卻覺得特別疏遠。我抓起浴巾,默默地走進浴室。
溫水順著蓮蓬頭灑在頭頂,我閉著眼沖水,心中反復斟酌一會兒的開場白。該說些什麼?直接問︰「你這一年過得好不好?你忘記了曲凌風嗎?你還恨我嗎?」還是故作什麼都沒發生,聊些閑話︰「歐洲的風景美不美?書念得還順利嗎?有沒有男孩子追求你?」
浴室的毛玻璃被敲響,天嬌在外面大聲說了些什麼。
「什麼?」我沒听清楚,關掉蓮蓬頭,拉開毛玻璃。
她將手機遞給我,冷冷地道︰「電話!」
「哦。」我接過,望著她冷淡的面容,心不在焉地應答︰「喂?」
「天籟!」
我腦中轟然一響,我居然忘了曲凌風每晚這個時候都會給我打電話。天嬌有沒有听出他的聲音?看樣子一定听出來了!曾經刻骨銘心愛過的人,怎麼可能听不出來?那麼在這之前他都跟她說過些什麼?
「天籟?天籟?天籟!」電話里一聲暴喝,震回了我的神志。
我忙道︰「我在听。」
「你怎麼了?剛才接電話的女人是誰?你在哪兒過夜?為什麼不回別墅?」他連珠炮地問出一串問題。
「我在媽媽這里,剛才那個女人是天嬌,她今天剛回來。」我一面回答他,一面注意天嬌的反應。她已經走回床邊,在我說到「剛才那個女人是天嬌」時,她的動作停頓了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爬上床,蓋上被子。
線那邊也停頓了下,顯然他沒有料到這個答案。他問剛才那個女人是誰,就說明他沒有听出天嬌的聲音,也不可能跟她說過什麼。但是這樣更糟,他連她的聲音都忘了,可見當初是抱著怎樣輕蔑的心態玩弄她。
半晌,他緩緩道︰「你還好吧?」
「我很好。」他應該問天嬌還好吧。
「那麼——」他欲言又止。
「沒別的事,我想掛了,我還有許多話要跟妹妹聊。」
他想了想道︰「好。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晚上不可以失眠。」他的語氣很重。
我敷衍道︰「我盡量。」我今晚不可能不失眠。
他命令︰「不行,我要絕對肯定的答案。」
我再看天嬌,淡淡地回答他︰「抱歉,我做不到。」然後切斷電話,順便關了機。這是我第一次敢掛他電話,通常都是他不給我應答的機會,但是今天不同,真的不同。
我將手機拋到一邊,走到天嬌近前,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背對我,臉埋在枕頭里,突然道︰「你還跟著他?」
我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曲凌風,其實我更驚訝的是,她居然會主動提起他。
我尷尬地應道︰「對,這一年,我一直跟他同居。」
她不回頭,繼續問︰「媽媽和曲爸爸知道嗎?」
「不知道。」
「那——他對你好嗎?」
我沉默,他對我好嗎?能算好嗎?不好嗎?我竟然無法回答,最後只能模稜兩可地道︰「就算好吧。」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不再做聲。
我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她旁邊,听著她雜亂的呼吸聲。
良久良久,那呼吸聲依然沒有平靜。
我終于鼓起勇氣問︰「你還恨我嗎?」
她紅棕色的頭發在枕頭上搖了搖,聲音悶悶地道︰「我不知道。」
「那麼,你已經遺忘他了嗎?」
她一聲長長的嘆息︰「遺忘?那是件很困難的事!」
我的小妹妹!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嘆息的,而我,此刻竟也只能嘆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我睜著眼,盯著黑漆漆的房間,天花板根本看不清,但是我還清晰地記得上面的花紋,是三維立體的。曾有無數次,天嬌窩在我懷中,興奮地叫著︰「姐,我看出來了,是兩只可愛的小兔子,你說她們是不是姐妹?」
我問︰「為什麼不說是情人?」
「因為我們是姐妹啊,所以她們也一定是姐妹。」
我閉上眼楮,任酸澀的淚劃過心底。曾幾何時,那個窩在我懷中的小妹妹,只能用背對著我了!
旁邊傳來細微的抽噎聲,天嬌緊緊抓著被角,紅發在黑暗中顫抖。我半支起身,輕推她的肩頭,心痛地喚一聲︰「天嬌?」
她抬起臉,淚痕斑斑,抽噎得渾身顫抖,突然撲進我懷里,叫一聲︰「姐!」放聲大哭。她的淚沾濕我胸口,我的淚沾濕她秀發。
第九章
我和妹妹的親情加友誼算就此恢復了吧。經歷過的事實永遠不可能抹煞,傷害過的感情永遠不可能撫平,正如破鏡不可重圓,即使修復了,畢竟留有裂痕。我與天嬌,只是很有默契地忽略這些裂痕而已。
自從那天晚上掛了曲凌風的電話,他三天都沒再打來,小芳說他也沒往別墅打過。這很反常,他應該無所不盡其用地找到我,對我發一頓脾氣才是。他是氣瘋了,還是好心地打算原諒我?
我整日惴惴不安,怕他又想出什麼激烈的手段,現在天嬌回來了,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他再傷害她。另一件令我頭痛的事情,就是母親開始安排給我相親,她一直認為我沒有男朋友,叫我如何跟她說,我已經跟曲凌風同居一年了?既不能說,就沒有足夠的理由拒絕,天嬌甚至在旁邊努力游說我去,在她看來,我應該逃離曲凌風的魔掌,尋找自己的幸福才是。我又如何告訴她,其實我們已經相愛?
種種煩惱、焦慮。擔憂、無奈齊聚心頭,我感覺精神和體質都在迅速下降,久違的失眠又回來了,這一次甚至連續三天都沒有睡超過兩小時,胃病也來湊熱鬧,晨起的時候惡心想吐,整日病懨懨的,吃不進東西,跟人說話時常常走神,偶爾發呆的時候,竟然看見父親領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向我招手。這是不是意味著我的陽壽將盡,快要上天堂去陪父親了?我雖然不是信徒,但也沒做過什麼惡事,想必死後可以上天堂吧!
「姐,走吧,走,你已經三天沒吃過什麼東西了,就算陪我,那家餐廳的基圍蝦真的很好,包你看了就有食欲。」
熬不過天嬌的軟磨硬泡,我只好陪她去她說的那家新開的餐廳。凌雲本來嚷嚷著要跟來,不知道天嬌跟他說了什麼,讓他自願放棄,估計允諾了不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