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雩娘歉然一笑。虧她習得上乘的武功,小小一台不起眼的瓦斯爐,竟然害她顏面掃地,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窩囊。
浴室兩面都貼著光亮的鏡片,她緩緩褪去身上的衣物,一具如白玉精雕般的女體,立刻呈現眼前。
雩娘趨前,想察看額際的傷口,不經意地瞥見自己兩朵高聳的蓓蕾。那如初綻的紅暈盎然地貼於胸口,像急於泄露秘密的小精靈,淘氣地挑逗她原本止如古井的心。
她很少這樣看著赤果的自己;很驚訝於它的完好無瑕。
門上的手把忽地轉動了一下,雩娘一驚,忙躲到門後。等了許久,不再有任何動靜,她成慎地打開一條門縫朝外窺望。沒人,甬道上陰陰暗暗的,唯門把上掛了一件男用的襯衫。
是給她穿的嗎?雩娘猶豫了會兒,伸手拿下才重新掩上門。
溫暖氤氳的水氣,使她很快地忘卻身處「異代」的蒼涼。唐默的浴室里不像書懷那樣琳瑯滿目,但也夠「稀奇古怪」的了,瓶瓶缶缶一大堆,好多都是寫著她看不懂的洋文,這些東西都是做什麼用的呢?
她沒太多時間研究唐默的喜好和癖性,因為樓下似乎來了人,大力嘶吼的聲音貫穿門板,飄進她耳里。
寅夜時分,來者何人,居然如此囂張?
雩娘穿上唐默借給她的絲質襯衫,袖子尚可,然那旁人看來過於垂長的衣擺,在她眼里則成了傷風敗俗的驚嘆號!「」成此等模樣,怎麼辦?出去還是不出去?
「不管,我要知道里面到底是誰!」伴隨著尖聲的叫嚷,木門霍地被人從外邊用力推了開來——「你?!」
雩娘怔愣地望著無禮闖進的鄭依霖,和陰沉著臉立於門外的唐默。現代人都像她這麼粗魯無禮嗎?
「她為什麼會在這里?我要你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鄭依霖張牙舞爪的樣子,像恨不得把雩娘千刀萬剮。
「不是他的錯,是我——」雩娘怕引起她的誤會,尤其她有可能是如媚的轉世,她不想讓仇恨延續,於是她搶著解釋。
唐默卻揮手制止了她,「沒你的事,先到書房休息一下,我待會打電話叫書懷來接你回去。」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留下來。」雩娘乞求地仰視著唐默,壓根沒注意到一旁怒氣勃發的鄭依霖。
「厚顏無恥的女人!」鄭依霖鄙夷地將她推到樓梯口,接著便是長串的咒罵。
雩娘自覺沒做任何壞事,不該接受這樣無禮的對待,然轉念一想,她是唐默的未婚妻,不就是她未來的主子。今生今世她既有心服侍唐默至終老,她就必須咽下這口怨氣,誰教她的身分低人一截呢!
委屈的她,十分無辜地倚在欄桿旁,任由鄭依霖口沫橫飛的亂加指責。
唐默不知安著什麼心,竟袖手旁觀,完全沒有出言勸阻的意思。
「滾!我要你馬上給我滾出去。」鄭依霖把手中的皮包砸在她的臉上,以示懲處。
雩娘身手何等矯捷,頭兒輕輕左移半寸,那只昂貴的「香奈兒」皮包即從她耳邊飛落樓下的茶幾上,里邊的化妝用品灑得滿地都是。
「你還敢躲!」鄭依霖氣急敗壞,沖上去一把抓起她的前襟。
「你鬧夠了沒?」唐默終於看不過去,出言遏止,「想耍大小姐脾氣就回『湘霖建設』,否則就給我安分點。」
「你為了一個野女人,不惜凶我?」鄭依霖妒火中燒,沖上去就往雩娘臉上抓。
唐默精準地擒住她高舉的指爪,慍怒漫上他的眉宇。「注意你的措辭。無理取鬧像個潑婦,最是惹人嫌惡。」
他的話如同百指千爪的毒蜘蛛,迅速爬滿她的背脊和四肢百骸。鄭依霖一直努力保持形象,討唐默的歡心,沒想到半路殺出這個看來笨笨的呆呆女,竟害她原形畢露,真是可惡透頂。
她咬牙一笑,強自隱忍。哼!不管她是誰,反正她總有辦法肅清情敵,唯我獨尊。
聘請徵信社調查唐默交友的情形,這點子的確不錯,今晚若不是他們及時通報,她恐怕還不知會被蒙騙多久呢?
「好,我答應不鬧不吵,但你得馬上把她趕走。」夠寬宏大量了吧?
唐默瞟了眼雩娘,見她楚楚哀求的臉,心中分外不忍。「她是我新請來的女佣,以後就住這。」
「什麼?」鄭依霖記得書懷提過,她是她的大學同學,家里經營古董生意,不是富翁也屬小康的嬌嬌女,她為什麼願意,而且是忽然莫名其妙的,到這兒當名女佣?
雩娘听唐默這麼說,倒是大喜過望,原本即絕美出塵的容顏,益形燦然亮麗。
「多謝唐先生。」
「我反對。」鄭依霖大表不滿。
「噢?」唐默似笑非笑地靠往右側的窗欞,赤果的胸膛凸起厚實堅挺的肌肉,古銅色顧長的身材,和他面龐酷冷的神情,交織成一張令人望而生畏的巨網,將鄭依霖遠遠地隔離在網外。
他是一個絕緣體,對人對事一貫采取低調的作風。鄭依霖從來不確定他愛不愛她,她甚至沒有把握自己在他的心里頭有沒有存在過?
他無所謂的態勢,輕易的讓她退卻了。有時候她不免懷疑自己到底是愛他?還是怕他?!
瞧他們兩個,一個衣衫不整,一個剛從浴室出來,白痴都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她難道不能過問,不該生氣?
是的,很顯然的,唐默連這基本的權利也不肯給她。
「你要女佣跟我講一聲就行了,何必找書懷的同學呢?人家好歹也是個大學生。」語氣已軟化了許多,目的只為委曲求全。
「我不是,書懷開玩笑的,其實我是——」
「她是菲律賓的華僑。」唐默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替她圓謊?雩娘落落大方的向鄭依霖招供,反而令他沒來由的憂心忡忡,他在緊張什麼?
「原來是這樣。」鄭依霖從不掩飾她對窮苦人家的蔑視。「不容易嘛!中文講得這麼流利,我還以為你是大陸妹呢!」大陸演員的京片子也不過如此而已。
雩娘陪著苦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載著諸多惶惑。現代人的用語太「艱澀」,她一句也沒听懂,因此鄭依霖的諷刺根本是白費唇舌。
「很晚了,你可以走了吧?」唐默說話時眼楮一逕睇向窗外。
「既然都這麼晚了,我不如留下來過夜。」
唐默猛地轉頭,瞪著鄭依霖。「小雩,送客。」
「是的,唐先生。」
唐默兀自走入臥房,留下雩娘單獨面對餘怒未除的鄭依霖。
「鄭小姐……」
「住口!」鄭依霖望著唐默掩入房中的背影,想追上去又沒勇氣,但又咽不下這口氣。
全天下的女人就屬她最沒用了!他們馬上就要——呃,很快就將成為夫妻了,他憑什麼愛理不理的沒把她放在眼里?
不是為了這個「菲佣」,她很清楚,這個叫小雩的頂多是他發泄的對象,絕不會是他的新寵。話又說回來,沒有舊愛哪有新歡?在她的記憶里,唐默還不曾真心對待過哪個女人。每個女人在他的生命里都是過客,都只能短暫停留。他偶爾興起的激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永遠令人捉模不定的情感,是他特意制造的假象。
他看似酷寒的外表,其實有顆火熱的心。
鄭依霖雖然多半時候粗枝大葉,但對於這點她倒是觀察細微。只是她痴心想燃起他內心的那把熱火,卻始終未能如願。他是個怪人,非正常族類,這是她最後的結論。
然而,即使有了這樣的體認,她仍傾心於他,狂戀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