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張錯的臉色比剛才還要陰郁。
西門雪那些話,使他百感交集。除非是推心置月復,否則如此機密大事,怎肯吐露于他。
西門雪九成九料準了,他會跟他共推安邦侯反叛,所以才不存戒備之心。張錯反復思量,但,知悉了大計,他又怎能置身事外?
「你跑太快,我會怕。」寒曦的手肘,在他跟前晃了幾晃,「喂,你有沒有在听我講話?」
張錯猛的眼一擰,將速度放緩許多。
「這樣總成了吧!」
「嗯,是好多了。」寒曦怯生生的問了句︰「張將軍家住哪兒?」
「河北。」
「聯絡嗎?我是指你親人。」
「張某四海為家,在這世上,無任何親人。」張錯凝向她故做無邪天真的臉,戒慎地揣測她此問是不是別有用心。
「你是指……」寒曦掩不住一陣喜,立即又滿懷悲憫,「就剩你一個仍哪,好可憐喔。」
「誰要你狗拿耗子。」
張錯根本不領她的情,尤其是一名膽大妄為的女子,搞不清楚就亂發的同情。
「到了。」把馬停在侯爺府側門,他無言地伸出臂膀,示意地盡快焉,以免旁人瞧見,要茂出閑言閑語。
劉建都的家眷全部安置在府邸後面,與前院隔著一條寬十尺左左的河流,西側才是眾將領及侍衛的住處。紅柱白牆,斗大的拱門及高聳的琉璃屋脊,戒備森嚴,任何人不準擅自出入。
「謝謝你。」寒曦乖乖下馬。朝側門走出幾步,忽然回頭,語重心長地︰「如果你不想這淌渾水,就盡速離去,否則……」
「如何?」他冷冷望向她,黑瞳中閃著駭人星芒。
「這局棋你已沒有勝算。」不管對漢皇或是侯爺而言,他都注定將是一名叛將。
「未必。」恨恨地只足一蹬,馬蹄登時翻飛,轉瞬踅過河流盡頭。
她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整個人再也看不見。
露寒霜重,此時方覺渾身冰涼。
∞∞∞∞∞
張錯輾轉一夜難以入睡。
他在房中踱著力步,時而將佩劍抽出。劍為百刃之君,過柔則卷,過剛則折,能擁有一把好劍,是武官俠客長久的夢想。
因為劍從不辜負人,無論山野較量、沙場征戰,稀世名劍總是伴隨它的主人,忠心耿耿。
「他呢?」
「此景此情,他該為誰效忠?」
「皇上?侯爺?」
西門雪沒有言明何時發動叛變,但他想,應該就在這幾日吧。
心如亂絮之際,望向蒼穹,竟是一個美妙薈茫的時刻,深邃微白曙光險露,大地將醒未醒,如同人世,正處于極度隱晦曖昧的當口。
系好佩劍,他出門去了。
「大哥,侯爺說有要事相商,緊急召見我等入府。」張錯的得力部屬郭萬里、左清風、鐘子錫已整裝待發。
「唔。」張錯臉色凝重地吩咐︰「我先進去看看有何要事,你們一干人等就守在大門外,听我命令便是。」
「是。」
眾人如常服從,不疑有他。
「太和門」,它是安邦侯邸的北門,侍衛軍嚴守的重地。太和門屯車班頭,原是張錯的舊名識,可今天,他們刻意地不動聲色,因他們已被西門雪暗中收買。
張錯策馬臨近大門外,左首大樹上突然襲擊跳下一個人。
「張將軍,不要進去。」
是她。
陰魂不散的女子。
張錯著眉睫,淡淡掃過寒曦,「請小姐讓開,張某有要事面見侯爺。」
「不,你不能進去,里頭……」
晶璨的眼瞳,一抹流光驟閃,張錯已甩開她的攔陰,固執地進入太和門。
寒曦又急又氣,喃喃叨念︰「你這一進去,根本是自尋死路。」
尚未進得大廳,張錯的坐騎幾乎踏上一枚五寸長的鋼刺,待低頭細瞧,天!處處皆是陷阱。他硬生生止住馬,猶來不用翻身而下,四面八方已箭矢紛飛。
他中計了。
劉建都打算在兵變之前,先行肅清不肯合作的部眾。
他,便是第一個必須除去的人。
張錯全身熱血奔騰,覺悟得自己彷如枯坐在鍋爐里,燙得頭昏目眩。哼,皇位末尊,卻先來個自相殘殺。可恥!
他一一格開羽箭,眼楮驀地血絲橫布,揮起長劍,依舊氣勢如虹。
「大狂徒,竟敢擅闖侯爺府,罪無可恕,給我殺。」
下令的正是昨夜與他坦誠相見,要他識時務為俊杰的西門雪。
人馬立刻喧騰鼓噪,將東南西北四邊圍得水泄不通。
「侯爺有命,要生擒活口。」寒曦嬌叱,嫣然俏立在樓台上。
張錯憤恨地瞪她,分不清來意。橫豎都有是要個鼻孔出氣的掌權者,方才還惺惺作態。他瞧不起她,認定了她和劉建都一樣,都是不明是非。陰險狡詐的族類。
「把繩子拿來。」
「是,小姐。」
沒有人願意拂逆這位率真可人、卻生就一副菩薩心腸的小姐。
寒曦走過去,用繩子將張錯的人和劍胡亂地捆在一起。他一動也不動,只冷眼撲克她笨拙地擒拿自己,內心思緒如濤,忖度著該一掌斃了她,還是以她為要脅,待沖出城外再做打算。
但莫名地,他始終末采取任何行動,只愕然地由著她攀綻繩索。
西門雪將一切看在眼底。本無心殺張錯,唯一目的是讓他走,越遠越好。
是英雄惜英雄?還是另有圖謀?
「走吧?我爹還在後花園等你呢?」寒曦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抓著張錯的袖口,疾步離去。
大伙都知道,她不會騎馬,還巴巴的拉著那頭紅鬃烈馬干什麼?
當然這種笨問題沒有人會問,反正天塌下來有高位的人頂著,那麼雞婆干嘛!
到了後花園,寒曦抽出預藏的匕首,向張錯砍去。
他仰首不屈,反而以更犀利的目光回瞪。
良久……
匕首故意架在他脖子上……然後,把他渾身上下橫七豎八的繩索統統切斷了。
張錯並不意外,但不知她為何如此?
「多謝小姐。」
「不必了,走,我跟你出城去。」
張錯此刻才注意到,她背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小小的包袱。
「你與我?」希望他是听錯了。
「是呀,你以為我放了你之後,我爹會輕饒我?」
她橫他一眼,見他還怔愣著,不禁火冒三丈,「怎麼想過河拆橋。」
「不是,屬下並無打算……「
「你真是好不婆婆媽媽。」寒曦嗔道︰「我已經這麼委屈了,你還推推托托。」
「小姐好意張某心領。」險境未除何以為家?
張錯目前了無成家立業的打算,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完成呢。
「不準,這是命令!」寒曦打出娘胎沒有這麼丟臉過。一個嬌嬌美美的金枝玉葉,居然引誘不了一名拿來刀使劍的莽漢,這要傳出去,教她以後怎麼做人。
張錯不肯買帳,硬聲自遠而近,保準是東窗事發,劉建都又派人追來了。
寒曦發急了,「快走,一旦被追上,你我都有休想全身而退。」顧不了男女之嫌,用力將張錯推陳出新上馬。「我呢?」
盯著伸在跟前的素白柔荑,張錯百般無奈,「好。」一用力,將她置于座前,往山後林子急馳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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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該如何是好?荒山野地,形單影只的,萬一有毒蛇猛獸跑出來肆虐,她豈非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嗄,可惡的張錯,你怎麼能夠——
「山林冰涼,當心受風寒。」西門雪閑情自若地從後頭悠然來到,手中還搭著一件寒曦昨兒穿的大紅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