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弟,你這算是待友之道嗎?」伊彥陽鬼魅似地由天際飄然而下,直挺挺地立在樊素身側,右手自然而然扣緊她的腰際。
「好一對敝人!」孟龍高聲贊嘆。
「敝人是你,人家是璧人。走吧,婚禮尚未結束哩,快回去干活。」
四道風呼嘯而過,他四人須臾已不見蹤影。
「一百兩還你,你放我走吧。」樊素認定他是舍不得銀子,才會大老遠的趕來抓她回去。
伊彥陽眼里根本放不進那張銀票,滿滿盈盈的都是的人。
今生他是要定她了。倘使注定非再沉淪一次不可,他也不想做任何掙扎,就一起泥足深陷吧,滅頂也在所不惜!
「把銀票收起來,不然人家會誤以為這樁婚事,只是宗不名的交易。」他不要讓四大賊寇認為她是他花錢買來的。
「本來就是。」她可不願否認,有哪對新人像他們一樣,視對方如宿世仇敵。「七十兩,你忘了。是阿貴用七十兩把我賣給你的。」跟他講話好累,脖子酸死了,撿塊石頭歇歇腳。
「所以于法于理你都是我的人?」
小人!拿話套她。
「是又如何?你愛的根本不是我,或者該說你迷戀的只是這張冉子玲的容顏與身軀,這不是我你都知道嗎?……噢!你不會懂,你永遠都不會懂的。如果你硬強逼我跟你成親,成為你的妻子,那麼你將無可避免的,會看到我從悲傷的谷底逐漸死去。」她埋首入掌,嗚咽了起來。
看她因哭泣而不停抽搐的雙肩,伊彥陽胸口仿佛遭了一記猛鞭。
「我不會讓那種情況發生,我會竭盡所能讓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他的保證如同誓言,對她在乎的程度遠超過想像。
「不可能,不可能!」樊素沒力氣再跟他爭辯,徹夜未眠,加上長途奔波,她已經累得快癱掉了。「以後再說吧,你的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一沾上他胸膛,樊素幾乎立刻酣然入夢。
看她倦極的眼瞼,他不禁一陣疼惜,若非為了留綃園那三個虎視眈眈、抱孫心切的老頭子,他說什麼也不肯讓她受此勞頓。
算算時辰,四大賊寇應該已經將場地打理好了。伊彥陽懷抱美人,心滿意足地跨上「踏雪無痕」,朝山後的「宛若山莊」而去。
◇◇◇
水彌慢,山隔屏,雖由人作,宛若天開。
宛若山莊是易寒的父親棄官退隱後,在蘇州闢建的莊園。此園有林、有泉、有池、有館,設計之精致足可媲美王公大臣的府邸。
「易武門」是蘇州享有盛名的武道館,主持者正是易寒和他那八位兄弟們。
四年前,易原正帶著二十名子弟前往華山爭奪武林盟主,當時年方二十五的長子易寒,以其自創的「空靈劍術」擊敗二百二十一位參賽者;眼看盟主之位唾手可得,不料遭到「星河老妖」的毒箭所傷,險些一命嗚呼。所幸伊彥陽仗義相助,贈予祖傳解毒秘方「小佛蓮心丸」,才幸運的幫他撿回一條命。
兩人從此結為八拜之交,情逾手足。
這回一接到伊彥陽的飛鴿傳書,他立即招來另三位難兄難弟——傲劍盂龍、狂刀狄雲、神鞭段樵,共同在樹林內設下八卦迷魂陣,替好友攔下臨陣月兌逃的美嬌娘,並大方斥資五百兩,等辦這場盛大隆重的婚宴。
外頭的紛亂擾攘,與樊素仿佛一點也不相干,從拜堂、完婚、送人洞房,她一概在半夢半醒之間接受擺布。
一回到新房,又立刻臥床呼呼大睡,完全無視于伊彥陽一臉的焦慮和無奈。
「咕咕嗚!咕咕嗚——」
怎麼有只破嗓子的貓頭鷹在窗外鬼叫?伊彥陽翻身下床,踱過去查看究竟。
「你們——」登時鐵青著臉,以興師問罪的姿態瞪著這群下流胚子、偷窺狂。
「別惱火,我們什麼也沒看到。」狄雲一臉正氣,神聖得猶如民族先烈。
「我們是看你這位美嬌娘一時半刻間鐵定醒不來的,所以想找你喝兩杯,敘敘舊。」盂龍趕緊提出重點,這樣好歹能避免和伊彥陽拳腳相向。
「這……」伊彥陽回眸望了望床上似水般孱弱的樊素。
「怎麼?才一、二個時辰就難分難舍啦?好像跟我們印象中的‘絕情俠客’不太吻合喔。」在他們的認知里,伊彥陽風流倜儻,卻情薄愛絕,可以放浪不羈,可以冷酷孤絕,永遠的我行我素,不留余地。
今兒個卻為了一名小小弱女子婆婆媽媽的,反常,的確太反常了。
易寒他三人使了眼色,瞬間同時出手,將伊彥陽強行架出新房,到「寒華樓」一起墮落去。
房內立刻沉寂下來,只聞樊素均勻的呼吸聲,以及時而鳴叫的蟲兒。
明月半殘,紗窗微啟。忽由窗外躍進一名身手俐落的大漢,潛行至床畔,低頭端詳樊素,半晌後才以錦被裹身,將她連人帶被扛出房外,直奔後花園。
西廂房半掩的木門內,透出了一雙犀利。燃著妒火的眸子,她冷冷的望著黑衣人來了又去,未出聲阻止,蓄意地縱容這件卑鄙的勾當,于暗夜之中輕易得逞。
第九章
溫暖的屋內,刮進一道冷風。
或許是錯覺,樊素瞥見眼前浮現耿仲遠的臉。
「醒啦?」耿仲遠一身勁裝打扮,略帶邪惡的俊臉,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美麗的臉龐看。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記得昨日黃昏最後跟她在一起的是伊彥陽,怎麼她才「稍稍」打個盹,就……嘿,這是什麼地方?
「不只我,還有他們也全到齊了。」
樊素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往後瞧,乖乖,伊彥陽的姊姊、妹妹、外甥、外甥女,全部一字排開來,陰陽怪氣的望著她。
雹仲遠什麼時候和他們勾結上的?
「他們想干什麼?」他們該不會單純大老遠地從留絹園趕來「請」她回去的吧?
瞧季月理那兩粒嫌眼白過多的牛眼,瞪她瞪得快掉出眼眶了,還有季荷塘、劉秋華、……嚇!連二郎也來參一腳,這些人對她真可說是「情深意厚」。
「很簡單。」耿仲遠道︰「只要你接受伊彥陽的休書,遠避他鄉,並保證永遠不再回留絹園,我們就答應放你一條生路。」
「開玩笑。」樊素一腳踢掉耿仲遠壓在被褥上的,挺身站了起來。「我都還沒跟他拜堂成親呢,憑什麼接受他的休書,又為什麼要听你這張臭嘴的指示,遠避他鄉?」
「你——你不記得啦?」季月理尖著嗓門怪道。
「記得什麼?」她咕噥著。
七、八個人不避嫌地,當場熱烈地交換心得和意見。
既然她渾渾噩噩啥事也記不清,那他們就不必費事偽擬休書,直接把她做掉倒還省事。
「這項艱巨的任務就交給我吧。」耿仲遠拍著胸脯道︰「我保證把她處理得干淨俐落,不留任何痕跡。」
「你千萬別色迷心竅,壞了大事。」伊彥陽的大姊伊念萍最看不慣耿仲遠見色心喜的丑態。
「壞大事的是你女兒。」眼楮射出兩道譴責的銳光,大刺刺地睨向季月理。「要不是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伊家的財產早落在咱們手中了。」
「胡說!我的確將那二幅畫各剪了四道缺口,怎知它奇跡似的完好無恙。」季月理辯得面紅耳赤,好像沒做成壞事,很令她顏面無光。
「你啊!」樊素這會兒全明白了。他們是神通外鬼,想里應外合圖謀伊家的財產;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蛇算,竟活該倒楣栽在她手里,所以他們挾怨前來報復,欲除掉她這個眼中釘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