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這空檔,咱們何不敘敘舊,聊聊天。」耿仲遠笑嘻嘻地捧起瓷碗,呷了一口茶,順便偷瞄站在一旁的女婢們。意有所指的說︰「都不怎麼樣嘛,是你老兄最近胃口變淡了,還是風月場所去多了,學會兔子不吃窩邊草。」
六王爺聞言,也跟著眯著眼楮,笑得好婬穢。
伊彥陽臉色黯沉,斥道︰
「此地乃伊老將軍的故宅,豈容你污言穢語,辱沒方堂?六王爺,你若不禁止你的隨從胡言亂語,可別怪我端出主人的架子,將他掃地出門。」
「唉,他只是開開玩笑,何必認真呢?」六王爺蓄意縱容他。
「對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他原本皮笑肉不笑的嘴面,登時凸出二粒眼球,嚇得呆若木雞。
伊彥陽不知使了什麼招數,在他頂上的涼帽斜插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
「伊彥陽,你好大的膽子,在本王面前竟敢放肆,你——你該當何罪?」六王爺害怕自己的腦袋也會被莫名其妙插上一刀,慌忙躲在茶幾後,抓著耿仲遠當他的肉盾。
伊彥陽瞧他倆一副孬樣,只冷哼一聲,兀自啜飲手中那碗熱氣騰騰的碧羅春。
「六王爺看到我動手了嗎?」
誰看得到?
他出手快如閃電,要不是耿仲遠的臉擠成一團,還不小心將瓷碗摔碎一地,他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除了你還會有誰?」早說不來的嘛,都是耿仲遠愛攪是非,讓他這里美女如雲,搔得他心猿意馬,非親自過來瞧個究竟不可。
哪里有美女?
六王爺睜著小眼楮一個個仔細打量,頭面整齊是有的,但和美女二字……則相距甚遠。
再說,即使有美女又怎麼樣?伊彥陽功夫那麼好,對他猶不假辭色,他一定不肯割愛。到時候還不是白白浪費時間,徒然惹得自己心癢難耐而已。
「對,百分之百是他,他這人生性凶殘,最愛拿著刀子亂射,我以前就吃過他的虧。」耿仲遠仗著和六王爺交情好,料想伊彥陽絕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前跟他動粗,方才的恐懼一掃,換上來的是老羞成怒的囂張氣焰。
「你不亂說話,他……伊老弟應該不會找你的碴。」盡避府外有數十名大內高手等候著,只要他一聲令下便會殺進來保護他,然,六王爺覺得還是不要惹火伊彥陽比較好。
以他超快的身手,說不定來不及叫喚,自己就已人頭落地。他是尊貴之軀,切切不可以身試險。
「不是,那次是他妻子勾引我——」耿仲遠故意在大庭廣眾下讓他難堪。
「耿仲遠!」伊彥陽霍地站起來,手中的茶碗適時應聲碎成殘屑。
「少爺。」
周管事來得正好,否則很難想像,不一刻鐘,是不是會有人血濺當場。
伊彥陽瞥見他兩手空空,心中不禁納悶。「畫呢?」
「呃……」周管事期期艾艾不敢明說。「少爺,請借一步說話。」
出事了!
伊彥陽直覺地睨向六王爺、耿仲遠,這二人果然心懷鬼胎。
「沒問題,借二步、三步都可以,我們喝茶等你們。」六王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還沒看夠呢,嗯,左邊第三個這個還不錯,可惜胖了點……
雹仲遠則始終笑得好詭詐,恨得彥陽好想打得他滿地找牙。那麼英俊瀟酒的一個人,怎麼會有如此卑劣的心腸?勾引?虧他說得出口。
「到底出了什麼事?」伊彥陽壓低嗓門問。
「不好了,那二幅名畫被毀了。」周管事灰敗著臉,神情惶恐地望著他。
「說清楚。」東西好好的擺在書房,怎麼會被毀了呢?
「奴才剛剛到書房,將那二幅畫由櫥櫃里拿出來一看,上頭不知道被什麼人用利剪刮破了好幾道。」
有人存心想陷害他。弄壞了皇帝賞賜的寶物,形同犯了欺君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伊彥陽一顆心直墜入冰窖,他不記得和誰結下如此深的梁子,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呀!
「說完了沒有?借你二幅畫看看,不干不脆的,喂,你是不是瞧不起咱們六王爺,故意擺臭架子,不肯拿出來?」耿仲遠料準了伊彥陽不敢將受損的畫作拿給六王爺觀賞,便故意扇風點火,制造紛爭。
「王爺,這小子沒把你放在眼里,你說該扣他個什麼罪名?」
「他沒把我放在眼里嗎?那麼惡劣,把他抓起來重打三百大板好了。」這位六王爺本是個大草包,耿仲遠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完全沒有判是非黑白的能力。
「六王爺明鑒,小的立刻去辦,來人啊!」
「少爺!」伊府上下莫不倉皇望向伊彥陽。
頃刻間,大廳已涌進數十名帶刀的侍衛,個個虎視眈眈等著六王爺一聲令下,立即下手抓人。
◇◇◇
「素姑娘,不好了,不好了!」怡柔跌跌撞撞沖了進來。
樊素接連十余天歪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原本堪稱豐腴的臉蛋如今一點光彩也沒有。
听到怡柔大聲叫喚,她也只是睜開半只眼楮,慵懶地瞟她一眼,權充回答。
「你快起來,少爺就要被耿仲遠和六王爺給殺了呀!」柔怡急得猛跳腳不經允許就自行掀開錦被,將樊素拉起,為她梳理、穿衣。
樊素眼眸陡然一亮,難道真是蒼天有眼?還是南極仙翁听見她的求告,特地派人來替她報仇雪恨?
「他死活關我什麼事?」翻過身,又想鑽回被子里。
「他死了你就要變成寡婦,就一輩子沒有幸福可言啦!」怡柔不依,硬霸住被褥不給她鑽。
「我又還沒嫁給他,當什麼寡婦?」不睡床上沒關系,睡太師椅上也一樣。
樊素將二條腿盤到椅上,促膝而眠,絲毫沒把伊彥陽的生死放在心上。
「你怎麼——」怡柔被她氣死了,發生如此重大的事情,她居然還有心情打瞌睡?「好歹少爺跟你總有夫妻之實,難道你忍心見死不救?」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巴不得他被千刀萬剮呀!
他是死有余辜。有人要來替天行道了,她豈能橫加干預?還是睡覺好,養足精神再去「欣賞」仇人的死相,那一定十分痛快。
「素姑娘!」怡柔把她的右腿拉下來。旋即她又縮上去,急得她沒辦法,整張椅子推倒了,總不能再睡吧!
嚇!這樣也能睡?她……怎麼不會滑下去呢?這是什麼蓋世神功?
怡柔忙將椅子扳正,匆促繞到樊素面前,呆杵半晌後,齊膝跪了下去。
「素姑娘,求求你替咱們這些下人的前途著想,去幫少爺的忙,將那兩個大壞蛋趕走好不好?萬一少爺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大伙可怎麼辦呢?尤其是怡柔,怡柔現在已經是有家歸不得,將來……」思及她父親不顧父女之情,處心積慮想把她賣掉,不禁悲從中來,淚水跟著潸潸而下。
「唉,你這是……起來吧!」真有你的,樊素自己的事情已經夠煩的,這小妮子還加進來攪和。「你仔細瞧瞧我這樣子,像是有能力單挑二名大漢嗎?」
「不只二名?是三十五名。」
「三十五?」開玩笑,她這條命還要留著修練成仙呢。「辦不到,叫你家少爺自己想辦法,我無能為力。」她身形一閃,想溜回床上去。
「素姑娘!」怡柔試探過她好幾次,知道她心腸軟,因此決定施展苦肉計,直到她點頭為止。「你若不答應,怡柔就長跪不起,要是你覺得怡柔一個人跪不夠誠意,我就叫大娘,周管事、塘荷、春桃、冬梅……一起進來跪,誰叫我們這群苦命人,除了這兒,就再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了。」語畢,斗大的淚珠兒點點滴滴落在地板上,不久已聚成一方水灘,令人不忍卒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