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同情你,也不是我小氣不讓你借宿一晚,實在是因為這屋子太小,床只有一張——」她不提床倒還罷了,一提到床,那黑豹竟然不請自上,老實不客氣地一躍上床,舒舒服服窩在軟墊上。「喂!你太過分了,全身髒兮兮的,怎麼可以跑到上面去呢?」水靈勃然大怒,跳下桌面,卷起袖子想跟它理論,但想想又覺不妥,還是不要以卵擊石比較好,旋即又爬上桌面,跟它怒目對峙。
那黑豹倒是很具靈性,被她一罵,立刻躍回地面,端著炯炯的目光,仰著臉凝向水靈,仿佛在說︰既然嫌我髒,就幫我洗洗干淨呀!
什麼跟什麼嘛!水靈真恨自己,居然好死不死正好體會出它的意思。
「你……」她心里一急,舌頭都打結了。「你不會乘機咬我一口吧?」看它一身血漬,說不定才剛吃掉一個比她更倒霉的人呢。
那黑豹挪動著身子,眼神變得好柔和。天哪!它不會是在笑吧?它充其量不過是只野獸,怎麼會學人「笑」呢?
水靈被它弄得快神志不清了。怎麼辦?總不能一個晚上都蹲在這兒,跟它大眼瞪小眼呀!
「喂,黑豹老大!」
它似乎不太喜歡這個稱呼,馬上把臉撇向一邊。
水靈蹙著秀眉,受不了它鳩佔鵲巢還耍性子。
「那……黑豹老爺可以吧?」她已經很委屈了,叫只黑豹做老爺,傳出去不讓人家笑掉大牙才怪。
豈知,它雖不撇頭,但——竟然拿對著她!什麼樣子?!
「你太要不得了,老大也不好,老爺也不高興,難不成要我叫你相……呃,大哥?」好險,差一點沖口說出相公,那她這輩子真的不要做人了。
咦?!它轉過頭來了,這家伙存心佔她便宜嘛。
叫它大哥不如去撞牆還比較有面子。水靈料想今晚是逃不過這只猛獸的肆虐了,即便躲得過今晚,也避不了明兒個那些惡棍,思而想後,唯有自盡一途。
對,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誰都休想再來欺壓她。她轉身向右,相中牆上一塊較硬的木板,飛身躍下,一頭撞過去——
木牆怎麼變得軟軟的?她猛一抬頭,登時嚇得三魂七魄全散了。是它?
「黑豹大……大哥,」有夠沒骨氣,死都不怕了,還怕它咬?水靈不能原諒自己,怎麼才一下子,就變得跟她哥哥一樣的沒出息。「我答應幫你把身上的血漬清洗干淨,這樣你可不可以不要吃我?」
為避免被他一口接一口咬得嘎吱嘎吱響,甚至親眼目睹自己缺手斷腳、肚破腸流,水靈強打起精神,繼續鼓動如簧之舌,「你看我瘦弱得渾身上下沒幾兩肉,塞你的牙縫都不夠,何必呢?不如去找個比較壯、比較肥笨的,例如剛剛那幾名大漢,你混進來的時候應該有看到吧?」
這樣講好象有點黑心肝呢,那些人縱然壞,但罪不至死呀,那……唉!沒轍了,考慮半天,活得最沒意思的,大概就是她了。
「你吃我吧,不過要大口一點,則讓我掙扎太久、太痛苦喔。」水靈閉起眼楮,努力想一些悲哀的往事,好讓自己死得稍微心甘情願,了無遺憾些。
唉!如此偉大的情操,不曉得能不能留芳萬世?
怎麼等那麼久,還是沒動靜?她不耐煩地睜開一只眼楮……
「嘿!你在干嘛?」
那黑豹非但沒咬她的意思,還拼命往她臂彎里鑽。
想鑽「臂」取暖?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邋遢?喂,停下來!」水靈被他擠壓得仰倒在地。它似乎覺得這「游戲」蠻好玩的,還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添她。
完了,踫上一只「色豹」。不用檢查,水靈用膝蓋都能猜出,它十之八九是只公的。
「哎呀!不要這樣,不要嘛!」
簡直豈有此理,它居然哈她癢癢。
「你再不安分,我就不要幫你洗澡了!」水靈板起面孔,給他臉色看。
嘿!它可真會察言觀色,馬上乖乖的坐在原地,等著水靈帶它去洗澡。
望著它乞憐的眼神,水靈想硬下心腸都不容易。
「我把丑話說在前頭,待回兒幫你洗完澡之後,如果你敢恩將仇報把我咬成稀巴攔,嗯哼!我縱使變成厲鬼,也會回來找你算帳。」
對于她聲色俱厲的恐嚇,那只黑豹只以呆呆的目光響應她,今水靈十分氣餒。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到後頭去吧。」
這間木屋後邊有座水井,供應附近五、六戶人家的用水。
好在現在已過了亥時,大伙都睡了,根本沒人會注意到她正在做一件——極其愚蠢的事。
「坐到這邊來。」水靈丟下木桶,扯住繩索,準備用力往上垃,那黑豹卻搶先替她把裝滿井水的木桶給拉上來。「嘿!你挺勤勞的嘛。」
它博得水靈的贊賞,高興得以口代手,把木桶重新拋入井中,一桶接一桶,一共提上來七、八桶水,其動作之純熟,此起水靈毫不遜色。
「你……」水靈傻眼了,從它一出現,每個舉動都令她錯愕不止。「夠了夠了,除非你要泡澡,否則提那麼多水做什麼?」她蹲子,輕輕撫向它的背脊。
它的確與眾不同,龐大的身軀,高聳的個子,黑得發亮的眸子,實在很難想象它會這麼溫馴听話。
水靈拿了一條干淨的布,為它把身上的水珠擦拭掉。
「好啦,現在你可以回家了,至于我對你的大恩大德——喂!」該死的東西,一溜煙又跑進屋子去。
她是要它回高原上、山洞里,或隨便哪個荒郊野外,總之,除了她的屋子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
哼!看我不把它掃地出門,我就不姓晏。
水靈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旋踵走了進來,登時又愣住了。
這家伙不但賴著不肯離去,而且臉不紅氣不喘的佔了她的床位。
欺人太甚!她抓了一枝掃帚,看看覺得不夠粗硬,趕緊又跑到屋外,把平常用來挑豆腐腦的扁擔扛進來。
我數到三,再不下來,可別怪我不留情面。
誰叫它丁點分寸也不懂,先是把她嚇得半死,接著又逼她充當丫鬟,現在更是得寸進尺,連她的床都敢霸佔。是可忍、孰不可忍,水靈非要爭回一些當主人的尊嚴不可。
黑豹渾然沒將她和那根扁擔放在眼里。它站起身,看著那張略微嫌小的軟床,客氣地把身子往里頭挪了挪,空出半個床位給水靈。
天要亡我嗎?水靈睜著她那晶燦的大眼楮,作夢都不敢相信今晚所見到的這一切,手里的扁擔隨著她的雙臂不停地抖動著。她承認,她確實沒那膽子打它,她甚至連罵它都禁不住提心吊膽。
可,夜已經很深了,她身上又沒有多余的銀兩可以去住客棧,這要如何是好?
「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很可憐了!你什麼人不好去欺負,偏偏挑上我,你實在是——」她平常很少罵人,況且它還是只豹,一時之間找不到適當的詞匯,索性用瞪的。
這招頗有效哦,黑豹登時站了起來。
「這才對嘛,天色已晚,你——」
它直挺挺地朝她走了過去。
「你要干什麼?」水靈一個踉蹌跌在木板凳上。
黑豹低下頭,咬住她的袖子,拖著她走向床邊,並推她上床去。
原來如此,水靈心中寬慰不少。「其實你只管回去就好了,用不著這麼有禮,我自己會上來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