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啊,那種很抽象的東西,每個童話故事里都會有的結局。」丁鴻鈞講這些話的口氣實在不像個三十幾歲的企業家。「你想過嗎?」
「我還以為那是每個人的夢想之一呢。」她是這麼想的。
「我第一次來找史佳的時候,被她用掃帚硬給趕了出去,司機還沒把車開回來,我站在大街上淋了快半個小時的雨,那個凶神惡煞的小女人突然開了門要我進去。」
「這樣你就覺得很幸福?」林詩皓有點哭笑不得。
「听我講完。」丁鴻鈞敲了一下她的頭。「進門後她讓我換了干衣服、指揮我幫忙她弄好了晚餐,小秉一直繞著我「叔叔長、叔叔短」地問東問西,在我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之前,他已經把我當成一棵大樹爬了上來。」
「很溫馨的畫面,但是好難跟你連在一起。」
「對啊。」他聳聳肩。「那天我走的時候,壓根兒早忘了什麼土地買賣的事。從車窗里望著史佳家的燈光,我腦子里唯一的念頭是︰啊!原來幸福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就是你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有這麼大的改變。」林詩皓替他作結。
「你不喜歡史佳?」丁鴻鈞眯起眼楮,看著她冷淡的反應。
「不是。」她搖搖頭。「就是太喜歡了,我不得不為她想。你們這樣背景、地位相差懸殊的兩個人在一起,她要承受多少壓力?你們又有多少事情得為對方改變、協調,要花多少力氣在彼此的生活圈中保護對方?」
「從以前我就覺得你想太多、做太少了,果然沒錯。」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對──你說的都對。但是,親愛的小妹,我問你,如果今天我喜歡的是個世人所謂門當戶對的人,我的付出、對彼此未來的努力就應該減少,她和我就不會有其它的差異性要彌補了嗎?」
「她的力量或許沒有你這麼大。」林詩皓指的是史佳。
「哦,正好相反。在第一次見面她完全不把我當一回事、鳥都不鳥我那什麼狗屁總裁頭餃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喜歡上的是個悍過千軍萬馬的女人。像你說的,韌性。」丁鴻鈞頗為得意。「更何況在感情世界里,沒有力量大小這種事;因為有她,我才能付出這許多、面對所有的一切。對她來說,也是一樣的心境。」
「嗯……」林詩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對我們兄妹倆都不擅長的感情事,一下子成了專家了。」
「只是這段日子來的心得報告罷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輕笑著。「我還以為你會比我還了解這些事呢。上回那個醋味沖天的帥哥看來還挺有希望,現在發展得怎樣?」
林詩皓直接用一個白眼來回答他。
「這麼慘?」丁鴻鈞爆笑出聲。「難怪今天Call你的時候滿嘴火藥味。說來听听吧,大哥我說不定能提供點「男性心理學」讓你參考。」
「很難吧……」她有些無力地扁扁嘴。「我都還搞不清楚究竟遇到的是什麼問題。或者……就這樣算了吧!我不喜歡喜怒哀樂被操縱在別人手上的感覺,更沒有辦法想像已經夠緊湊的生活里要顧及另一個人的感受、情緒會增加多少負擔……光是想,我就覺得好累了。我這種人……大概只有在放假的時候適合談個小戀愛吧。」
「看你自己嘍。」丁鴻鈞是不會憑自己喜好就勸人往哪個方向走的。「如果和他在一起的快樂、對他的需要、兩個人之間的電流還不及你腦子里盤桓的這麼多抗拒,那該有什麼抉擇,你該比我這個旁觀者清楚得多吧?」
「我想……」林詩皓陷在自己的思緒里。「得再花點兒時間多考慮考慮吧。」她猶豫了。
「嗯……回家想清楚一點,不過……眼前有個問題可能你得先想辦法解決。」
「什麼問題?」林詩皓不解地看向丁鴻鈞,循著他的視線望去……
兩道可比擬北極的酷寒目光倏地讓她凍住。
林詩皓現在才發現,剛剛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已經在自己家門口停了半天了。
而齊家投進車里相談甚歡兩人的森冷注視,帶著濃濃的肅殺之氣。
「男人吃起醋來,是很可怕的。」丁鴻鈞的提醒來的未免太晚了。
「我「現在」知道了。」說是這樣說,林詩皓還是毫不退縮地開門下車,對大哥做個「我一個人沒問題」的手勢道再見,眼楮看著慢慢晃過來的齊家。
「沒有我在你身邊,你也過得挺好的嘛!」
說真的,林詩皓覺得齊家用這種酸溜溜的語氣講話,很可笑。
「還好,我一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她的口氣一如往常,沒有泄漏出一絲情緒或脆弱。
「看得出來。」齊家瞥向丁鴻鈞揚長而去的車,話中隱含著譏誚。
林詩皓不想多說什麼,也不覺得有什麼事需要辯解。
夜晚的人行道上,兩個相對而立的男女。他們不說話,眼神凝視的方向,也沒有交會。
「那麼,就這樣,再見了。」幾世紀的寂靜過後,齊家用只有他們彼此听得到的聲音說道。
「……再見。」林詩皓反射性地跟著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只來得及目送他過了馬路到對街,迅速消失在轉角的身影。
一直到進了自己家門癱進沙發,她仍然不知道齊家的最後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男人心,海底針……」林詩皓趴在座墊上喃喃出聲。這是她最近最有深切體認的一句話。
不得不承認,她是想著他的;想著他那莫名其妙的氣所為何來,想他好不好、快不快樂,想他說過的話、說話的聲音,想他摟著她時,包圍著她的那副溫暖鮮活的身軀。
比她嘴里說的那些長篇大論的自由、生活、獨立什麼的都要想得多、想得深。
有人說,思念,是沒有距離的愛情。
那麼,就是愛情讓她在對齊家一肚子惱火的時候,仍然忍不住在見到他的一剎那,目光饑渴得像要吞掉他。
要不是時間太短,搞不好她就不只是眼楮吃冰淇淋,真的要「動手」了。
唉……
只有在面對別人的時候,冷峻的現實面才會打敗盲目的思念,擠進她思緒的中心。
以大哥的說法,理性和感情在她的心中比例是如此這般,該選擇不顧一切去愛一場的答案也就昭然若揭。
但是問題不只是她一個人「要不要」這麼簡單,齊家那模不透的心思,難以捉模、忽冷忽熱的態度,都讓她不敢輕易放段去接近他。
為什麼他不是當初那個對她發動猛力攻勢,愛笑愛鬧、臉皮厚如城牆、點子一堆的陽光男子,一咧嘴笑就好像要融化她一樣;那個說「我在這里,全部都是你的了」的男人?
嗯……這樣說並不公平,她也不再是那個抗拒別人介入她生活、對什麼都不在乎、堅持一個人的林詩皓了。
是齊家感動了她、改變了她。
但在她開始牽掛、在乎他的時候,他又突然如此待她!
想到這里,林詩皓沒來由地生起氣來。
堂堂名律師,竟然小家子氣地坐在家里為兒女私情惆悵,傳出去豈不砸了她嚴謹堅定的招牌?
不行不行,我要振作!
林詩皓一跺腳站起身,開始在茶幾四周踱步。
快要收假上班了,很好,及早擺月兌這種無病申吟的日子。只是上回去看張婉綾連話也沒說到就被硬生生打斷,算是假期留下的憾事一樁吧。
要不就干脆趁明天最後一天假再去一趟,若是再踫上齊家,她說什麼也要讓他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