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想過找人幫忙嗎?」
「你覺得我一個人做不來嗎?」她臉上的表情是「何必多此一舉」。
齊家語塞。
早知道這個女人不像其他任何人,她不向他要求工作、要求金錢,甚至在一開始就明白表示了她「不要」他。而其後每一次的相處,都只是一而再地證明著「她不需要他」這個事實。
或者,正確的說法是,她不需要別人,不需要男人。
可是他需要她呵!他需要看到她、听到她、踫觸她,他需要知道她現在自信、快樂、平安、健康,他需要確定「她很好」。
這樣他才會「也很好」。
齊家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他的喜怒哀樂已經操縱在另一個人的手上了。
「你吃過飯沒有?」
齊家點點頭,跟著林詩皓踱進廚房。
她從微波爐里拿出餐盒,打開放在小桌上,隨即迫不及待地用調羹挖了一口看起來不怎麼樣的內容物。「我快餓死了!」她狼吞虎咽之後停下來喝水的空檔模糊不清地說著。
為什麼會是她呢?齊家有些失神地看著眼前女子連「優雅」的邊都構不上的吃相。
五分鐘不到,食物被解決完畢。林詩皓扔掉餐盒,抽張紙巾擦了嘴。又開了冰箱模出兩罐飲料,一罐給齊家,她自己則坐回原來的位置。
「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什麼?」齊家听不懂她的問題。
「想清楚要怎麼批評我啊!」林詩皓的語氣听來像是「放馬過來」。
「我為什麼要批評你?」齊家有些好笑地看她豎起的防備。
「知道我自己修電器、修保險絲的人不多。」林詩皓聳聳肩。「有些男人不是很能認同女孩子做這種事,他們的表情跟你剛才差不多。」她喝口飲料,拍拍齊家。「沒關系,我很能了解。不過下回保險絲燒斷,我還是會自己換好。」
原來她誤解了他的擔心,齊家松了口氣。「那很好啊,只是你要小心點就是了。注意門戶、注意安全,黑暗中隱藏了不少危險,尤其爬梯子的時候。」齊家伸出食指到她眼前。「千千萬萬要小心。」
「就這樣?」
「你還想听什麼?」齊家笑著看她一副還準備听下去的樣子。「真的這麼不習慣有人相信你能照顧自己?」
「是有一點啦!」林詩皓吐吐舌頭。「我不是要證明什麼「我不要男人照顧」的什麼女權論點,只是單純覺得自己能做的事,不必假手他人。」
「真巧,我也是這麼想。」
廚房頂上的日光燈閃爍了一下,讓他們兩個人同時抬頭向上看。
再下一秒鐘,全然的黑暗再度包圍了他們。
「喔哦!看來我換保險絲的技術得重修了。」林詩皓在伸手不見五指中站起身,打算去重復一遍剛才的過程。
「等等!」齊家在漆黑中準確地抓回林詩皓,要她看看窗外。樓下的大街現在交通亂成一團,號志燈全都不亮,對面的大樓也是整棟陷在黑暗中。「對你自己的技術多點信心吧,這回是電力公司的錯。」
「好吧,我們等一下,大概過幾分鐘電就來了。」
他們等了不止「一下」,他們等了半個多小時,電還是沒來。開了收音機一听,才知道附近道路施工挖斷了一條電纜,一時半刻內恐怕還不能修好。
「一個晚上報銷了。」林詩皓咕噥著。「再見,你可以下樓回家去了,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你都是這麼打發停電的夜晚?」
「對啊,不然能做什麼?」
「沒想到你這麼沒創意。」
「謝謝夸獎。」林詩皓懶得翻白眼,反正他也看不到。
「要不要在睡前做點有意思的事?」
「你說說看。」
———
在林詩皓半空著肚子的時候,實在不適合帶她到這種「有氣氛」的地方。
人說PUB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她對這家店唯一的要求,卻只是有能讓她填填肚子的東西。
林詩皓邊啃著辣雞翅,邊對著一旁猛搖頭的齊家咧嘴笑著。「不好意思,本姑娘肚子餓的時候,吃東西比情調來得重要多了。」
「早知道就帶你去麥當勞,便宜多了。」齊家假裝小器地抱怨著。其實一看她沒吃飽早就心疼極了,哪里還會在乎停電的夜晚帶佳人來品酒聆樂、暢聊心事的原意。
「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林詩皓擦擦嘴,舉起雙手作投降貌。「有人自己提議要「做點有意思的事」,我是跟來的。」
「算我的錯,行了吧?」齊家忍不住伸手模模她的頭,愛煞了她毫不做作、像極了孩子的這一面。「吃飽了?」一個人解決掉一整盤三式組合,也該夠了吧。
「差不多了。」林詩皓拍拍肚皮,意猶未盡地舌忝舌忝嘴。「現在可以跟我介紹這家店有什麼「有意思」的地方了吧?」
若說這是家PUB,毋寧改稱它只是家純喝酒聊天的BAR,甚至還帶點小咖啡館的家庭風格。齊家拉著她一路從家里步行過來──正好對了林詩皓「熱愛走路」的味口──小巷弄里小小的招牌,進了門卻發現分隔的包廂卡座幾乎全滿,齊家像是熟客,毫不費力就弄到了落地窗旁隱密的位置,可惜林詩皓肚子擺第一,還來不及欣賞品味什麼,就先點了Menu上最大盤的食物大快朵頤了起來。
「其實也還好。」齊家抽了面紙,體貼地為她擦去嘴角沾上的醬汁污漬。「只不過是個挺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
「是嗎?」習慣了他露骨的言詞,林詩皓早已經過了一句暗示的話就被弄得口干舌燥的階段。「那我們來錯地方了。反正我已經吃飽了,現在可以回家睡覺啦!」
好不容易拉她出來聊聊,豈有吃飽就回家的道理?
「我有說我們是來談情說愛的嗎?」齊家不慌不忙地接口。
「是你介紹了這家「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我以為到什麼地方就得做什麼事嘛。」林詩皓聳聳肩,好像真的不知道齊家的「非分之想」似的。「那你倒說說,帶我來這里是要做談情說愛之外的什麼事咧?」
被她這麼一說,齊家縱有一絲一毫「制造浪漫」的遐想,也得假裝沒有了。「這兒有好音樂、好飲料、好燈光、好座位,沒理由只讓談情說愛的人獨享。」他振振有辭,其實心里在哀嘆著怎會喜歡上這般沒有情趣的女子。
「有道理。」林詩皓輕松地靠回椅背,沉浸在輕柔舒緩的爵士樂和空氣中飄散的酒香混雜咖啡香中。「你常來這兒?」
「還好。」齊家不置可否,抓起林詩皓的手松松地把玩著。
「是來談情說愛還是……」被他三不五時踫來踫去習慣了,林詩皓由得他拉她的指頭。
「你覺得呢?」
「我?」林詩皓壓下對剛才問題莫名的求知欲。「我以前又不認識你。」
「那就不需要知道了,不是嗎?」齊家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皺了皺眉,翻過她的掌心,求證那與一般女性圓潤柔滑相去甚遠的觸感。「當律師很辛苦嗎?」他用眼楮和手指審視著那粗糙的紋路。
「幾乎任何事都用得到手,不光是我的工作吧?磨了快三十年,別夢想和十七、八歲的女孩兒同樣水女敕啦!」林詩皓還惦著他剛才不肯作答的問題,沒有注意到齊家不舍的眼光。
「怎麼不找個佣人?你負擔得起的。」
「早跟你說過我習慣自己做自己的事,而且也沒什麼做不來的呀。」
「你就是那麼堅持不讓任何人幫忙?」他沒來由地生起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