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似乎就在此刻乍地停止運轉,兩條人影也突然一動不動著。
青衫女子驚慌地瞪著她手中的劍。劍尖,正刺進黑衣男子的右肩。
黑衣男子像大海一樣深無止盡的眼楮靜靜看著她,靜靜地開口。
「你贏了!」
忽然之間意識到了她做的事──南蟬趕緊將劍拔出、丟開。她看到了迅速沁出他衣衫的血。
一旁的裁判浪不平,也忙大步奔過來了。
白著臉色,南蟬想也不想掏出身上的帕子,便上前壓住原非凡肩頭上的傷口。
而浪不平則已經呼聲要下人將大夫帶過來。
原非凡和南蟬之間的比劍勝負已定!
南蟬贏了;而原非凡的身上則多了一道傷口。
即使南蟬贏得並不光明,可是依照約定,她已經可以離開黑翼宮。
她終于贏了,她終于可以離開了!這是南蟬打從被禁錮在這里就不曾放棄的渴望,可現在終于可以離開了,她卻又有種迷惘而失落的感覺……
怎麼回事?她明明贏了原非凡,卻有著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的感覺。
夜里,南蟬躺在床上,腦中的思緒一直圍在稍早之前和原非凡比劍的事上打轉,她停不下來。
即使她一心想求勝,甚至使詭計,可是在她刺出最後那一劍時,她根本沒想到真的會刺中他,而他一點也沒有閃不過她那一劍的道理呀!
瞪著頭頂上的輕紗白帳,南蟬心亂如麻。
原非凡為什麼故意讓自己輸?為什麼故意讓她刺那一劍?他知道他輸了的後果就是她的離開,可是他卻……
懊死!
南蟬猛地翻了一個身,將自己的頭完全埋進枕頭里,快被自己如萬馬奔騰的念頭煩死。
好了,好了!不管原非凡究竟在打著什麼主意,都不能再防礙她大步走開黑翼宮,離開他的決意了!她應該要高高興興才對……可是她竟發現自己一點高興的情緒也沒有,心頭反而像被什麼千斤重擔壓住了似的不舒坦。
那個男人……她隨時可以離開那男人……
※※※
深夜。起風。
一抹黑影如魅地潛入伴墨園。一會兒出來,手里多了一個用厚重大衣掩著的物體;而下一剎,黑影無聲無息地在另一邊的墨樓消失。
※※※
不知道被什麼驚蟄了睡眠,她突然醒來。
張開眼楮醒來,黑夜中,南蟬一時之間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可是某種詭異的直覺猛地襲向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識。她莫名其妙地寒毛直豎起來,身子同時一僵──不是!這里不是她的房間,不是她的床!她不是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才有了這個念頭,她的身子就要起身,可突然地,她的耳畔響起了一陣低沉而沙嘎的嗓音。
「吵醒你了嗎?」
南蟬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這個聲音!
「你……」她錯愕地抬頭向聲音的方向。
眼楮漸漸適應了黑暗,她依稀看出了那張臉的輪廓,也看到了嵌在上面的那對閃著黑幽幽炯光的眼楮。她,正睡在他的床上、他的懷里。
原非凡將原本蜷曲在他懷里的南蟬輕手移了上來。面對面躺著,他睇視著她驚愕迷蒙的眸。
「是我把你偷到了我的床上來……」他的聲音淨是低調慵懶。
今夜,他想要摟著這個女人溫暖他的床的強烈感情驅使了他有這樣的舉動。
把她偷出來一點也不困難,困難的是,馨香柔軟的嬌軀在懷,他卻得壓抑下想狠狠要她的──除了她,可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飽嘗這種煎熬。
把她壓在身邊永遠不放是他最想做的事,可是現在不行,在他去處理那件事的同時,他得暫時放開她……
南蟬已經完全清醒了。清晰地察覺兩人貼緊嵌合的身體,她的心跳猛地加快,她的臉在發燙。
「放……放開我!你怎麼可以……」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似的,手也在推著他──她竟會沉睡到毫無知覺他的行動?天!是他的身手實在太高明,還是她的警覺心真的太低了?!
原非凡突然逸出一聲悶哼。
南蟬怔了一下。眨眨眼,她看了看他蹙眉斂眸的古怪神情,接著視線移到了她按在他肩上的手──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她低呼一聲,如遭電殛般的縮回原本抵抗他的手。
「啊!你的傷……」
她忘了他肩上的傷──那一道才被她刺中的傷,而她竟然就把手壓在他的傷口上。
謗本已經把被他「偷」來他房里的事拋到腦後了,南蟬立時的自然反應就要看他的傷口。她的手正伸到他衣襟的領口上,卻突然被一雙耀亮如星辰的眸子窒住了呼吸,接著,她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舉動……
「我不介意讓你替我把這件礙眼的袍子月兌掉。」原非凡低沉的、充滿了煽動吸引力的聲音就在她被燙著般忙不迭把手藏回自己身後的同時響起。
「你……」南蟬懊惱又羞地咬咬下唇。
陡然逸出一聲輕笑,原非凡擱在她腰際的臂膀一緊,讓兩人之間鑽不進一絲空氣,也讓她感覺到他的。
「只要你別亂動,我就沒事……」他一語雙關地低語。
臉紅心跳著,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窗外,月光柔和地映進,乍涼如水的夜風也彷佛帶著醉意地吹襲而來,輕輕地掀揚起紗帳一角;而紗帳里,靜靜臥著兩具幾乎已融成一體的影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一個低微、陰郁的聲音驀地打破了兩人之間奇妙的氛圍。
「嗯?!」男人慵懶地低哼。
在原非凡的懷里被他這樣親密地摟抱著,別說要睡了,連想平穩下心跳都很難;南蟬該抵抗他,可同時卻又有著不想被他放開的矛盾情緒。
「原本你可以閃過我那一劍的……」視線不期然下移到他的肩,心神一窒,她才又回憶起了之前的驚心動魄。她驀地將目光轉回他的臉上。
在黑暗中,原非凡黑色的眼楮宛如幽獄之光,發亮地凝視著她,其中包含著冷冽與清醒。
「你找我比劍,不就是為了要離開嗎?現在你已經贏了!」他淡淡地。
南蟬的心慢慢在縮緊。
「為了要離開,我什麼事都願意做,而你也一向阻止得了我,可是這一次你卻故意讓我達到目的……不,不對!」她搖著頭︰「你不可能就這樣放我走,我不相信你肯就這樣放我走……」這就是她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這男人對她展現的霸佔之氣依然強盛,可他卻突然改變主意要放她離開黑翼宮?不!她不相信他!
出乎意料的,原非凡竟未反駁她的懷疑。而他攬在她腰際的手指開始往她背上游移,引得她一陣抑不住的輕顫。
「你很聰明,我是不會就這樣放你走……」他的聲音不冷不熱,卻隱隱有一抹令人心蕩神馳的溫情。他輕柔的手指滑到了她的後頸,按摩似的揉捏著。「你可以離開黑翼宮。明天,不平會和你一起走……」
南蟬幾乎是被催眠般的接受他手指的力量,幾乎不能思考。
「……浪不平?原來你……不是真的要放開我……」她听到自己的聲音是細微而無力的。天!她的意識怎麼漸漸在飄浮?!
原非凡帶著魔咒似的手指移向她耳後,瞬也不瞬凝著她半斂微合的眸。
「我放開你,可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手掌心……」他傾上前,嘴唇在她的眼皮上刷過,復又回視著她陡然睜圓的雙瞳大眼。「不平有足夠的能力守住你不受到任何人的傷害,而且他會帶你去見你最想見的那個人……」
意識清醒只是一剎間。南蟬在他催眠似的按撫下,眼皮又漸漸沉重,而原本被驚散的睡意竟也在此時向她漫天席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