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失去親人、失去家的那一天起,她就被迫知道分離的意義了。她討厭分離,尤其是必須和喜歡的人分離。當初那種哭到再也哭不出來,心痛到昏沉了好久的經歷是她永遠也忘不了的。
她的神情流露出根本不懂掩飾的眷戀和依賴,讓原無涯的心沒來由的一動。
「我的用處可不僅這樣,小丫頭。」他笑得暢懷︰或許是看多了人性的虛偽,她的純真倒顯得格外珍貴。「不過我倒不希望你有用到它的一天。」
南蝶果然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她的眼楮一亮。
「你說的是……針嗎?是不是剛才你拿給人看的那種針?它是……用來扎人的針?」
她有著驚人的記憶力,記得他曾說過他什麼都沒有,只有「幾根能扎人的針」的話;而且她馬上聯想到他拿出來的針還讓其他人對他恭恭敬敬,並且覺得好奇。
原無涯神情悠哉地看著她小臉蛋上現出的困惑。他點點頭,卻不開口。
可就在他點頭的下一刻,她的表情已轉為領悟。
「你是大夫。」烏溜溜的墨靈大眼毫不遲疑地揪著他道。
「見死不救的大夫。」他狡黠一笑。
南蝶不解。「大夫……還有見死不救的嗎?」
「當然。」老實說,他對這外號還挺欣賞的。「所謂見死不救,包括救了也沒用的、救不活的。還有……我不想救的。」要是被叫個什麼華佗的,啥人都得救,那才是麻煩。
況且他的心腸也不是時時處在同情心泛濫的狀態。
白玉似的小牙輕輕咬著下唇,她被眼前充滿矛盾理論的男人迷惑了。
此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爺,姨太要小的拿東西過來。」門外傳來店小二的聲音。
原無涯修長的手指轉動著茶杯,視線在南蝶下意識偏身背向門、低垂的側臉上略微停留後才道︰
「進來。」
一名店小二立刻推門而入,手上捧著一疊淺粉色的衣料直接走到原無涯面前。
「爺,這是姨太要送姑娘穿的衣棠。姨太還說,如果姑娘看了不喜歡,她可以再請人另外裁一件。」小二忠實地傳達了姨太的話。
原無涯淡淡一笑,接下了衣服。
「她倒很用心……」他反而疏忽了這問題。他記得帶她走時,她僅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看來里面也不可能有什麼東西——包括衣物。
小二轉述完後立刻退到一旁去。
原無涯把衣服推到她手中,鼓舞地告訴她︰「你自己先看看喜不喜歡。」
抱著他塞過來的衣服,南蝶迅速抬眼瞄他,然後遲疑地將衣服展開。她低頭看著它,沒啥開心歡喜的表情。
「怎麼?不喜歡嗎?」他注意到小丫頭似有若無的冷淡神色。
「喜歡……」她不熱中地點頭。
而後原無涯揮手讓小二先出去。
「要是喜歡,怎麼一點高興的樣子也沒有?」一般女孩子收到漂亮衣宴通常都會很開心,她的反應倒出乎他意料之外。
南蝶垂下頭,手指輕輕在自己的衣服上撥玩著……只是因為他喜歡她才點頭的。
原無涯此時也猛然發覺自己竟對這丫頭花了這麼多的注意力與心思。他笑了笑,舉杯讓甘純的茶入喉沁心。
「在這里不愁吃也不愁穿,你只要安心地等著你姊姊來接你,我能幫的就只有這樣了,小丫頭……」
熊熊沖天的烈焰、不絕于耳的驚叫哀號聲,血,構成了一幅觸目驚心的煉獄圖。
一臉猙獰的男人在火海中出現,手中提著還滴著赤紅鮮血的刀,視線在搜尋著靠下人用身體當盾牌才得以逃出來的她……
她瘦小的身子縮在凹凹凸凸的假山石堆里,耳邊不時傳來男人的咆哮聲,彷佛近在咫尺。她緊緊地咬住下唇,以防止自己尖叫出聲……
直到那把染滿鮮血的大刀突然出現在她身前,那張惡魔般的男人面孔也佔據了她的視線時,她終于忍不住放聲尖叫……
「啊!」
南蝶驚叫著張開眼楮——她從那場恐怖的夢境中逃開、醒來了。
夢魘還殘存在她的記憶深處,她恍憾地瞧見自己置身在一間明亮干淨的屋子里,一時間分不清是夢境或真實。
就在她被夢驚醒過來後一下子,一陣急促的「叩叩」聲使她下意識轉過頭,接著她看到一個人推開門沖了進來。
南蝶的自然反應是立刻抱緊被子往床里面退——她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了。
「小姐,是你在喊嗎?發生了什麼事?」跑進來的是一名年輕的丫鬟。她手中捧著一盆洗臉水才要進來,卻被里面傳出的驚叫聲嚇得趕快沖進來。
南蝶張大眼楮盯著站在床邊的女人,沉默著……
「小姐,你……沒事吧?」丫鬟被她出奇靈澈的大眼看得好不自在。
突然間,她彷佛想起了重要的事,再也顧不得有陌生人在場,匆忙地跳下床,鞋也沒穿便往門外跑。
丫鬟被她的舉動弄得一怔一愣的,等到回過神時,她已經跑出門了。
南蝶的心高懸著,胸口緊繃得幾乎無法呼吸。她直跑到隔壁廂房,沒敲門雙手便推開了它。一踏進房里,舉目搜尋不見那個人的蹤影後,她眼神黯了一下。
「小姐……」丫鬟總算追到她了,遲疑地站在她身後。「你要找什麼嗎?」
南蝶的臉色變得異樣蒼白。
「他……他走了?!」她輕顫著聲音問。
丫鬟立刻知道她問的是誰。
「小姐問的是原公子?原公子他一早就離開了,連大爺也留不住他。對了……她突地到南蝶面前向她福了一個身。「我叫秋月,從今天起事伺候小姐。」
南蝶在確定他已經離開後,就再沒心思注意她說什麼。
他真的走了……她的心神又開始恍恍惚惚。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天,她卻已經把他當成親人了。會乖乖答應待在這里等候,也全是因為信賴他的安排。可他為什麼不讓她見最後一面?她知道他這一走,也許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細瘦的人影蹲在小池塘畔,一株掙扎出石縫的小黃花吸引了她的注意。手指在花瓣上輕輕撫觸著,少女清秀無垢、惹人愛憐的臉龐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此時,一陣說話聲及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少女收回手,臉上的淺笑隱去,轉身面向池塘——只因她不喜歡有人來這里。
可這陣雜沓聲卻是直朝她而來的。
「蝶姑娘,你在這里正好。好消息,你的事有著落了……」一行人從半月形門跨進來,走在最前方、一名樣貌嚇人卻笑容滿面的男人首先瞧見蹲在池塘邊的少女,立刻朝她喊。
苞在他身後的三名黑衣人也隨他走去。
南蝶緊皺著眉——他們靠近身後的感覺讓她極端不自在,只希望他們趕快離開。
其中一名黑衣人向拾老大領首後,便越眾上前,對著她的背影以極度溫和有禮的聲音道︰「南蝶姑娘,在下等是應了南蟬姑娘的請求,來接你回府相聚的。」
他的話立刻讓南蝶的心怦怦跳了起來。
她轉過身,在乍然面對數名高大陌生的影子時讓她無可避免地退縮了一下。她握緊拳頭——因為事關姊姊的消息,所以她必須努力克服自己的怯意。
「真的……是我姊姊……要你們來接我?」她的視線終于停在為首男人的臉上,頗感懷疑的。
男人的眼神閃過一絲變化,而這變化快得連他自己都不留察覺,可是南蝶卻捕捉到了。
「當然是。南蟬姑娘此時正在敝府作客,姑娘跟我們走就可以見到她了。」他的語氣不減誠懇。
南蝶只是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