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為了慶祝她畢業,琦琦今天非要他請吃晚餐不可,而晚上原本安排的市長宴會已經請阿富代替,看看手邊並沒有其它重要的事,他這才答應了她。
回想琦琦一身驚艷四座的成熟裝扮,他才突然意識到昔日的小妹妹似乎已經長大了;而今晚的琦琦的確成功地攫獲住餐廳里在坐每位男士的眼楮。
除了意識到她的蛻變,他也敏銳地察覺她今晚的舉止行為彷佛也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他不以為在她臉上看到的只有單純高興的模樣,似乎還有某種他不知道的喜悅……
他喜歡琦琦,可是他仍不習慣在人前透露太多自己的事,就連他一向視之為妹妹的琦琦也一樣。
好不容易將纏著他問了一晚莫名其妙問題的琦琦送回家,又聯絡了已經參加完宴會回家的阿富,確定沒什麼重要的事後,回到谷園山莊已經是大半夜了。
偌大的屋子里靜悄悄的,所有人早都進入夢鄉。就在他直接要回房時,突然地,一個驚喊聲響起,盡避那聲音模模糊糊並不清楚,卻在寂靜的屋子里顯得有些突兀和刺耳。
他奇怪地循著聲音的來源,終于在一樓的客房里發現了顯然是在作惡夢的紀昔蘭。
透過從窗外照進的微弱月光,他看見躺在床上的紀昔蘭眼楮緊閉,烏發披散在枕上的頭顱正不安地輕擺著,口中囈語不斷……
既然明白了原因,他應該立刻退出這里,畢竟半夜闖進單身女子的房間是不對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她的床邊離不開。
彷佛夢境更可怕了,她的身子開始扭動著,似乎要掙月兌開什麼。這回他終于清楚地听見她正喃喃求救聲音……
他的心竟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被挑動。他猛地攫住她在半空中胡亂地揮舞的手,傾身向前靠近她,鼻間嗅到了輕淡的酒味,幾乎是立刻確定她喝醉了;他開始懷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是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想安撫她,沒想到她卻因他的踫觸而狂亂起來。她劇烈地掙扎,想甩開他厚暖而巨大的手掌,在睡夢中,她的臉色更形蒼白與驚惶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反而堅定地握緊她柔弱無骨的手?扭開了床頭的小燈。
他坐在床畔,俯向她,一連串輕柔的低語就這麼順口而自然地從他嘴里流泄了出來。
她在睡夢中的哭泣,莫名地牽扯著他的感情神經。在下一刻,當他乍然意識到胸前正貼附著一副柔軟溫熱的物體時,他才發覺他正把紀昔蘭摟在懷里──只為了讓她不再哭泣!
連他都被自己這無意識的舉動弄得錯愕了住!他向來不做未經大腦思考過的事,可該死的!在那時他根本不想去分析這未經思考、而且簡直是在趁機非禮女人的行為!莫非他被今晚迷人、神秘的月光所蠱惑?
事實上,從他應該退出她的房間而沒有如此做時,他似乎就開始犯了一些他從不犯的錯誤……
懷中的女人已經平靜安穩地睡了,而他卻還不放心將她放回床上。
自從出事至今,老實說,他對她的印象一直是模模糊糊而不具體的,對她的感覺僅是純然的歉疚,而基于責任和道義把她接到谷園山莊來的這幾天,他更是少有機會看到她。也許這跟他早出晚歸的生活方式有關,可是他可以從劉嫂給他的訊息里知道她所有的事。
在住進谷園山莊這些天來,不管是她的沮喪、她的無助、她在黑暗中練習模索的辛苦過程,劉嫂都盡其所能地描述給他听,而那時,他的腦中會浮現出一些畫面,彷佛他看到了她努力的身影……
比浩臣凝睇著懷中人,眼神漸漸幽黯而深沉了起來,表情是若有所思而諱莫難測……
***一醒過來,紀昔蘭就被一陣暈眩弄得忍不住申吟出聲。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她終于想起昨晚的事。
老天!她該不會是喝醉酒了!?但是……她實在沒印象她是什麼時候上床睡覺的。
糟糕!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紀昔蘭甩了甩尚昏昏沉沉的腦子,觸模了下床頭鬧鐘的指針──十一點……大概十分。
她竟然睡到快中午了!劉嫂呢?怎麼沒喊醒她?該不會連她也宿醉未醒吧?
紀昔蘭打開床頭櫃第一個格子,模出劉嫂向來會為她準備好的衣服。然後換下一身的睡衣。
奇怪!為什麼她腦中一直隱隱約約地浮現一個模糊的印象,似乎有個聲音曾在她昨晚的夢境出現?還是她真的在作夢?可為什麼有股莫名的溫暖還殘留在她心口?或者──這又是她的幻覺?
紀昔蘭又搖搖頭,告訴自己那只是她酒醉後腦袋產生的幻想。
她換好衣服,慢慢走出門。
「咦!你醒啦?」突然,劉嫂的聲音遠遠地自另一頭響起。
紀昔蘭小心而準確無誤地走到大廳。
「我好象睡得太晚了!劉嫂,你在做什麼?」她側耳傾听她的動靜。
失去視力,她現在已經學會用她的手、她的听覺代替她的眼楮去看;她逐漸明白即使再沮喪、再痛苦,這些情緒對她的眼楮根本于事無補。既然如此,她就得學會適應黑暗,因為有這些愛護她的人。她不能再讓他們失望;而今天,她要讓它是個嶄新的開始。
「沒什麼,只不過順手拿塊抹布擦擦這些椅子。昔蘭,你還好吧?我看你昨晚真的是喝醉酒了,連我今天也差點起不來做早飯。」劉嫂看她臉色有些發白,不由關切地問。
「我沒事!」紀昔蘭笑了笑。「劉姆,要不要我幫你擦?」她突地問。
劉嫂一愣,自然反應地搖搖頭。
「不用、不用!這個我來就行了,我怎麼能讓你做這事?況且你的眼楮──」
察覺說錯了話,她猛然尷尬地住口。
「你說的沒錯,劉嫂!」難以掩飾地,紀昔蘭的心頭是掠過一抹惻但的情緒,但她立刻決定拋開它──這時候她再自憐自艾,就真的永遠只能當個沒用的廢人了。
她對劉嫂展露一個意想不到的輕松笑容。
「其實你們不必忌諱在我面前提到眼楮的事,我已經想開了!這段時間要不是有你們的照顧,我也不能重新站起來,我想,我不能再一直事事依賴著你們……」她認真地說︰「劉嫂,我還需要你幫助我,我不想讓自己變成廢人。我相信我可以做做簡單的事,只要你肯教我……擦椅子並不是那麼難的,是吧?」
在她身上似乎又開始散發出以前那種堅強而自信的光芒了!經過這段日子的消況與情緒低落,看來她真的下定決心要走出陰霾。
「是的!昔蘭……我相信這對你來說是不難的……」劉嫂激動地直點頭,而且欣慰感動得忍不住紅了眼。
這一天,在劉嫂的傾力幫助下,紀昔蘭終于克服了失明的障礙,在黑暗中清洗了大廳的桌椅、窗子,雖然偶有失誤,可也跨出了重拾信心的第一步。
傍晚,紀昔蘭讓老趙牽著,慢慢熟記並且模索山莊的庭院。
在鋪著小石子的徑上走著,晚風涼掠地吹拂著她的肌膚,空氣中混合著花香和新翻泥土的味道,深吸一口氣,紀昔蘭讓自己沉浸在這樣自然的感覺里。
失去了視力,似乎其它感覺都變得靈敏起來;她現在靠听覺、嗅覺、觸覺,和身體的感覺,去感受四周微妙變動,那是以前很少能體會的。盲了,並不代表一個人的感覺全沒了,反而比明眼人更用心去領會──在這之前,她不也把自己的心關在黑暗里,以為世界跟著她停止轉動?其實真正愛的,只是心境的不同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