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痛,我要能看到東西!」盈盈急道︰「你想扔下我對不對?!」
听他這麼說的意思,似乎是不管她了。
「我不會扔下你,我不是帶你回來了嗎?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這哪算扔呀!他好心的要把她送到她家門口了呀。
她猛烈的搖頭,把那包白礬往他身上一丟,「我不回去!我回去做一輩子瞎子嗎?」
要是讓六香知道她瞎了,他們會同情她、可憐她的照顧她一輩子,可她不要人家施舍。
「你跟著我也沒用呀。」冷灕香撿起落在地上的藥包道︰「況且你要是沒跟著我,也不會遇到這種倒楣事。」
「就是因為你害了我,難道不該負責任嗎?」
「我自己都自身難保了,怎麼幫你?」他兩手一攤,無奈的說︰「司徒姑娘,你只是瞎了而已,我可是會沒命的。」
「要我做瞎子我寧願去死。」她憤聲道︰「你是不能救、不想救、還是不會救!」
冷灕香盯著她,半晌才道︰「不是不會。」
她會這麼問純粹只是出于憤怒的心理,並不期望他給她任何回應,誰知道他居然回答了,而答案令人吐血!
「所以你會救?你只是不想救、不願救!」她氣得臉色發白,「你自己都要死了,難道死前不能做做好事嗎?」
「我發過誓這輩子不再救人,我不想、也不能違誓。」他強硬的說。
「我發誓一定要重見光明!我不想、也不能違誓。」
他澡深的盯著她,像是在考慮什麼似的,半晌才道︰「你真的不肯回去?」
她斬釘截鐵的說︰「是。」
「那你就跟吧。只是我話說在前面,我是絕對不會幫你的。」
「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她感覺到他有些粗糙的手牽住了她。
「那走吧。」
她緩緩的跟著他走,也不問他要帶她到哪去。
盈盈的腦海中有無數個疑問,可是她知道問了也不會有答案。
只是她真的想知道,為什麼他明知自己只有四十余天的命,也不積極的尋找解藥?
難道這家伙真的想死嗎?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幫我醫眼楮?」
盈盈對那烤焦的兔肉一點興趣都沒有,咬了兩口就沒辦法吞下去了。
焦掉的肉又苦、又澀、又硬,難吃得緊。
為什麼公主出宮能遇到一個廚藝很好的神捕,而她卻倒楣的眼楮瞎了,還要被冷灕香的料理荼毒。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問我這個問題?」都已經說了八百遍不醫了,她還是听不懂嗎?
基于一種奇怪的、他到現在還弄不清楚的理由,他決定帶她回宜水。
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他那個神秘的師叔或許會找上門去,而他似乎是一切事情的關鍵。
這種時候讓她跟著他,有些凶險。
「你趕快把我治好,我就不會羅羅唆嗦的賴著你啦。」
「不治。」
「你真是冷血、硬心腸。」應該去跟令狐無極結拜的。
「過獎了。」冷灕香道︰「我要是真的硬心腸,干麼帶著你走,不把你扔在街上?」
「你中毒昏迷的時候,我也沒有把你扔在街上不管,現在我落了難,你更應該幫我才對呀。」
「幫你?我為什麼要幫你?當初我也沒要你幫我呀。」他一笑,「你當好人就是想要對方報答嗎?」
若她真的是有目的的當好人,那還有得救。
如果是天性良善,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非插手幫忙不可的熱血青年,那就沒得救了。
「當然不是啦。我雖然心眼不好,可也沒到見死不救的地步,跟你大大的不同。」
他是見死不救,壞到了極點。
「說到報答,只是幫人的一種附加價值而已。如果你今天不會醫我的眼楮,我也不會勉強你來報答我。」
問題就是他會醫,卻又不幫忙,這就叫人忍無可忍了。
「你跟你師父學了醫術,難道沒學過醫者父母心,醫者要有濟世惠民的仁心?你這樣見死不救,難怪你師父要把你逐出師門了。」
冷灕香冷笑一聲,嘿嘿道︰「見死不救,如果我早知道這四個字怎麼寫……」也不會落得今日這種地步。
盈盈駁道︰「你已經將這四個宇發揮得淋灕盡致了,也不用懊悔自己沒能早些識得這四個字。」
他抬頭看著天上的繁星,悠悠的說道︰「世人都是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賤骨頭。你救了他,他反倒來狠狠咬了你一大口,咬得你鮮血淋灕、痛徹心扉。」
他的眼神迷離,思緒似乎是飄回遙遠的一段記憶。
「我十八歲那年到蒼茫山采藥,救了一名被青花毒蛇咬傷的少年。青花毒蛇毒性猛烈,傷口先潰而爛,不只傷肢不保連性命都堪慮。
「我將雲奇帶回掩瑕莊,師父說一定要將他的傷肢截除,才能救他的性命。我看他年紀甚輕,還有大好前途,不忍心讓他沒了雙腿,于是三日三夜不曾休息為他除毒療傷,耗盡心神。
「後來總算是保全了他的雙腿。他感激之余與我兄弟相稱,兩人結成了異姓兄弟。」
他說著說著,驀地,拳頭緊緊的握住,臉孔都因悲憤而扭曲了。
「他在掩瑕莊里療傷,一口一個冷大哥叫得熱絡極了。我有個妹妹,叫作小扁,那年她才十四歲,她生來就內向不喜歡見人,可她也把他當哥哥般的對待。
「我跟師父出門采藥,小扁站在門口送我,她說︰‘哥哥,要小心。’」冷灕香眼中含淚,聲音變得冷淡而麻木,「可是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竟然、他竟然……」
盈盈安靜的听著他說,听到這里她臉上有驚恐的神色,隱隱約約知道後面發生了恐怖的事,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他見小扁年幼可欺,凌辱了她,小扁反抗著、喊叫著,他伸出雙手,活活的掐死了她。
「當時在藥圃除草的扁叔听到了聲音,連忙去看,雲奇那天殺的混帳慌張的逃跑,用一根尖棒往扁叔眼窩猛刺,只差個一寸就要入腦了,所以扁叔才會瞎了右眼。」
盈盈低垂著頭,同情的落下了眼淚,一滴又一滴的落在青草地上。
所以他才會發誓不再救人,全是因為妹妹無辜慘死的關系。
他師父會將他逐出師門,或許也是因為他的心態已經不適合學醫了。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同情我。」他回過身去,看見了她在拭淚,「也不是要解釋我的見死不救。」
「那你為什麼告訴我?」
「我不知道。」他看著天邊閃爍的燦星,里面也有一顆是小扁嗎?她此刻也在天上看著他,說著「哥哥,要小心」嗎?
「或許我只是想找人說話。」
他們安靜的圍著火堆坐著,彼此都沒有再開口。
突然盈盈一震,低聲道︰「有人來了。」
她的武功內力都高過冷灕香,因此來人在三丈之外她就有了感覺。
冷灕香凝神細听,「是個高手。」他躍到盈盈前面,將一根竹棒塞在她手里,「若有險便先走。」
她一觸到竹棒,忍不住心頭一陣感激。
昨天下午經過竹林時,她要他停步讓她找一根適合的竹子來探路,他說了難听的話氣她,讓她打消了那念頭。
沒想到他嘴巴壞是很壞,卻還是替她尋了一根竹棒。
她模著竹身,觸感光滑而平順,感覺起來是花時間修過、磨過了。
他這人……盈盈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明明是個還不錯的人呀。
一個大黑影從樹上落了下來,沉聲道︰「冷灕香!」
冷灕香凝神望去,只見來人一般高矮,臉上罩著個判官面具,聲音是蒼老的。「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