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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莫相逢 第6頁

作者︰川上

小五望著月亮點了點頭,「沒錯,你說得對,即使我沒有現在這個病,也可能得花柳。與其骯髒地死,我倒更喜歡現在這種死法。你剛才說閣主身體如同敗絮,什麼意思?」

和他相處這幾日,雖然他的臉色白得像玉一樣沒什麼血色,可他悠然自若的樣子,實在是瞧不出什麼不妥之處。

「你懂什麼?」初陽惡生惡氣地吼,眼中水氣迅速上涌,「閣主再怎麼不舒服,也不會讓你這個笨蛋看出來!我和閣主日夜相處,他的情況我最了解,以後我說休息就休息,你再敢陪他胡鬧,看我怎麼教訓你!」

看她露出懷疑的表情,他繼續諷道︰「自閣主中毒以來,只和你,不,是和青檸姑娘,一起排過一次毒,其後的七年,一次毒也沒排過,長久積壓下來,身體早就不堪負荷。听歲暮寒講,韓夫人每年小暑之日會心口刺痛大口吐血,韓夫人可知道,你一年一次的疼痛對閣主來說卻是一日一次,這種疼痛以前只在夜里犯,最近卻是一到下午就開始發作。自三年前開始,閣主就夜夜無法入睡。為了讓閣主少痛一點,屬下每晚都要點上閣主的昏死穴助他休息。你這個笨蛋倒好說話,什麼也看不出來,不勸他多休息就算了,還老陪著他胡鬧,你可知道每次等你玩得盡興離開之後,閣主有多難受?哼,你小暑痛,你那點痛算得了什麼?和閣主的痛比起來,你的根本不足一提!」

盯著被烏雲遮住一角的月亮,她提出心中的疑問︰「既然你們瞞著他,他怎麼不繼續‘排毒’?那一次,不是就很成功?」

「哼,你懂什麼!即使我們瞞著閣主,可閣主是何等樣人物,他豈會察覺不出自己身體的異樣?第一次他是沒經驗,我們騙他說只是中了合歡散,又趁他不備點了他的穴,只騙他說只要找個青樓女子來方便一下,他就會沒事。可是,第二次,他就覺出了不對勁。我們故伎重施,他就舉劍橫在脖子上逼著我們趕人。到了第三次,還沒等我們有所動作,他就事先服下昏迷之藥,睡了三天三夜,身體大傷。第四次,他威脅我們說,如果我們再胡作非為,他就將我們逐出清風閣。那一次,他痛得把自己胳膊活生生掰斷也不讓我們找人。第五次,他說,初陽,我已服下不舉之藥,你們就不要再折磨我了。沒想到,自那以後,閣主、閣主竟真的不舉,且內力盡失,身體一日壞似一日。」

發泄般地叫囂完,初陽抹了抹臉,憤憤道︰「肯定是你這個女人在第一次時給閣主下了什麼藥!既然你送上門來,就休怪我們不客氣!總之,如果你真無惡意,就好好照顧閣主!不要讓他太累,不要讓他情緒忽高忽低地波動,不要引發他的疼痛,否則,我要你好看!」

那,剛才他翻過身去,是不是已開始疼痛?

想到這一點,她再也呆不住,提著裙擺就奔跑起來。

一個人呆在黑暗中的疼痛,她比誰都清楚。一年一次,她都快感覺要活不下去,而他一年有那麼多次,他又是怎麼撐了下來?

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有好幾次淚水模糊了視線,腳下被藤草一絆人就滾倒,可是想到他那麼疼那麼疼,她抹掉淚又爬起,繼續跑。

身後的初陽追過來,抓住她胳膊時,看到她滿面淚痕,他嘴唇動了動,然後松開手,別過臉去,「好好照顧閣主。」

回到清風閣,月亮還是那麼明亮,卻亮得讓人想哭。

模黑走進去,隱隱有壓抑的申吟,時斷時續。

听到腳步聲,申吟聲立刻停止。

可是過了一會兒,幾絲若有似無的低吟還是從被子里泄了出來。

她沒有點燈,站在黑暗中,就著從窗縫里透進的月光,看著床上的陰影。

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次,完全的黑暗,一點光亮也沒有,她緊張地走進去,小心翼翼爬上他的床。

「初陽?」被子里傳出他壓抑的聲音,「我沒事,你早點歇息吧。」

眼淚似小溪,緩緩在她眼角流淌。

他,一個習武之人,清風閣的閣主,凌駕于武林盟主之上的一個江湖帝國的王,竟然連她和初陽的腳步聲都听不出來。想到白雲山入口瀟灑恣意的「春山如笑」,以內力灌指的書法,竟成了絕唱,每每想起,他心中會是什麼滋味?

好心疼,好心疼,照說她該恨他的,可是一直都沒有,不但不恨,心底甚至常常帶著懷念的幻想和憧憬。因為他,她才月兌離了「玉臂萬人枕」的不堪世界;因為他,她才有了乖巧懂事的久兒;因為他,她才得以站在這里,感受他的疼痛和掙扎。

只想,減輕他的疼痛,用什麼方法都可以。

一件一件除去身上的衣物,她又像第一次一樣,爬上他的床。

「初陽?」

他疼得兩手緊緊抓著被子,她想掀被而入,卻怎麼也無法成功。

終于,感覺到她的氣息,他喚︰「小五?」

「是、是我。」

她伸向他的手,他立刻緊緊握住,握得她好疼,疼得她死死咬著牙也不願出聲。

趁著他松手的動作,她立刻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似知道他要掙扎反抗,她用腿牢牢夾住他的腰,胳膊扣壓著他,用手掩住他的嘴,聲音低低柔柔響在他耳側︰「放心,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強迫你。閉上眼,放輕松,這種痛,身體繃得越緊越容易痛,不要說話。」

似嘆息又似申吟的聲音從他嘴里發出,他不再掙扎,放松僵硬的身體,把臉埋在她頸間,吸取安寧的氣息。

抱著她,軟軟的,香香的,疼痛似乎真的有所減輕,而黑暗似乎也不再難捱。

第5章

她一直記著,從來沒忘。

那一年,她十五。

那一天,是小暑。

春滿樓,作為京城的第一青樓,照例客似雲來,笙歌燕舞。

她當時是當紅花魁春燕的侍女,尚未掛牌。

那天下午,她靜靜站在春燕身邊,听著她和恩客打情罵俏,眼楮卻看著窗外神游。

外面的世界明媚也好,燦爛也好,只要進了青樓,瞧在眼里,都是一色的灰。

早上,剛剛得知,和她一塊進入青樓的巧兒,一年前才掛的牌,沒想到這麼快就得了花柳。嬤嬤只罵她是個賠錢貨,說什麼本兒還沒撈回來竟要先倒貼一筆藥錢,最後打發幾個龜奴把巧兒扔了,說是扔得越遠越好。

巧兒的命運,就是她將來的命運,一副被睡爛的身子,一具連死了都沒人來收的賤尸。兔死狐悲,不是不感嘆。

不過是一條賤命,想得再多也改變不了命運,何必自尋煩惱。

想到這里,她自嘲一笑,沒想到這一笑就壞了事。

只听那個恩客道︰「好、好一朵青檸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春燕嬌聲問︰「爺,你說什麼呢?」

「我說的是她。」邊說,邊輕佻地用扇挑起她的下巴,肆無忌憚地打量。

忍住心頭的嫌惡,她別開臉。正巧這時嬤嬤走進來,斥道︰「小五,不準放肆。」

斥完她,嬤嬤滿臉堆笑地擠到恩客面前,提起酒壺給他斟下一杯酒,問︰「爺,對我們春燕不滿意嗎?那黃毛丫頭,平平板板的還沒長開,我還想再養她一兩年,看我們春燕,像水蜜桃似的,捏一把,軟軟女敕女敕又多汁,不知道嘗起來有多好。」

恩客端起酒杯晃了晃,「此言差矣,大魚大肉固然可貴,但偶爾還是需要青粥小菜調劑調劑。我看這位姑娘,青青澀澀,倒是一碟不錯的開胃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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