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不是貧僧吹牛,我這愛徒堪稱曠古奇才,才入院一月,已由癸字班弟子升為辛字班弟子,不但武功進步神速,就連文采、藥理也突飛猛進,能得此高徒,貧僧此生足矣。」
听如煙如此盛贊,韓氏不安地動了動,趁著說話空隙起身道︰「如煙大師,我可否先行告退去見見久兒?多日未見,實在是很掛念。」
「韓夫人莫急,貧僧已著人傳喚,稍候即到,請夫人少安毋躁。」
韓氏還想說什麼,鼓著勇氣抬起頭,卻見眾人目光齊刷刷聚到自己身上,心下一慌,忙又垂下頭。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急促的奔跑聲,緊接著,一個童稚之聲清脆響起︰「娘——」
韓氏忙轉過身望向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扭絞在一起,緊張之色躍然臉上。
「久兒?」
「娘——」
一道小身影像一道小旋風,卷過門檻,穿堂入室,鑽入她懷中。
韓氏緊緊摟著久兒,心里如驚濤拍岸大浪翻天,久久不願松開。
「韓久兒,見了師父,怎麼不拜?為師教你的尊師重道,你都忘了不成?」
听到師父叫喚,韓久兒忙松開環摟娘的手,小身子扭了扭想要離開娘的懷抱,可是娘摟他摟得好緊,他根本掙不開。
「娘?松手啦。」他小聲地在娘懷里喚,可娘似沒听見般竟將他更緊地摟了摟。
「娘?」疑惑地掐了掐娘的腰,他再喚。
好一會兒,韓氏才慢悠悠松手,撫了撫他的頭道︰「乖,快去見過師父。」
「娘,你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心口疼了?」說著,小小的手撫上娘的心口。
「沒事,娘很好,娘就是太想你了。快去見過師父,不要讓師父久等。」
「嗯。」
稚女敕的小臉兒又擔憂地看了看娘,這才轉過身,雙手抱拳,朗聲道︰「辛字班弟子韓久兒拜見師父,師父早安。」
四周鴉雀無聲,安靜得能听到發絲垂落的聲音。
靜待半晌,未得到回應的韓久兒再次字字清晰地朗聲道︰「辛字班弟子韓久兒拜見師父。」
如煙率先回神,頷首朝久兒招招手,「久兒,過來,到師父身邊來。」
「是。」
韓久兒有模有樣地再抱了抱拳,走到師父身側,站如松,穩如鐘。
如煙望向閣主,「閣主,這位就是在下的愛徒,韓久兒。韓久兒,請一並見過閣主。」
「閣主?」稚女敕的童聲吃驚地發問,黑亮如葡萄的大眼好奇地望向對面的年輕男子,口中喃喃︰「師父,閣主不是白發飄飄的老頭兒嗎?」
在他小小的認知中,聞名江湖的清風閣閣主該是滿頭銀絲仙風道骨的長壽老人,怎麼會是眼前這位面如冠玉連撇小胡子也沒有、看起來和娘親差不多的年輕人?
「怎麼,師父有對你說過閣主是個如同師父一般的老頭兒嗎?」
雖然沒說過,可是能得師父佩服稱贊的人不是該比師父還要年長才對嗎?
再次好奇地打量對面的閣主,看到閣主也在打量自己,他上前一步,抱拳道︰「辛字班弟子韓久兒參見閣主。」
綁主眯了眯眼,蹙起了好看的眉,傾身問︰「韓久兒,我們有在哪里見過嗎?」為什麼感覺似曾相識?
聞言,韓久兒也蹙了蹙眉,看到他這個動作,韓氏捏著衣袍的手一緊,其他人則張著嘴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個韓久兒不但長相和閣主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就連這蹙眉的動作都如出一轍。天下,竟有如此的相似,實乃神奇。
靜立閣主身側的初陽、末日不約而同看向對面半低著頭的婦人,而後對視一眼,再次望向那個縮小版的閣主。
如煙嘴角含笑,將眾人反應皆看在眼中。
韓久兒則在恭敬作答︰「回閣主,久兒也覺閣主看著面熟,不過,久兒確信今天是久兒第一次面見閣主。」
呵,也只有他倆會覺得似曾相識吧,一個似回看自己的童年,一個似預見自己的成年,怎麼會不眼熟?
如煙笑望愛徒,「久兒,藥院的大師已做完早課,你快帶你娘過去吧。」
韓久兒臉上一喜,朝如煙恭恭敬敬鞠個躬,「謝師父。」
而後,他走到娘面前,牽起娘的手。
娘的手心好多汗,原來娘真的不舒服,要趕快帶娘去找藥師才行。
韓氏躬了躬身告退,隨著久兒步出了議事堂。
身後,如煙的聲音洪亮如鐘︰「閣主,您的身體可有好轉?前段時間,貧僧雲游四方,明尋暗訪仍未找到鬼醫下落,那禿僧不知到哪個地界逍遙去了,一去十年杳無音信,真是急煞人!」
「大師不必再……」
轉過拐角,後面的聲音被隔斷,耳朵想捕捉點什麼,偏偏一個字也听不清。
第2章
穿過練武場,走過讀書堂,經亭台水榭,一路上,腳下都虛浮無力似踩在雲里霧里。
「娘,要不要歇一會兒?」
韓久兒捏了捏娘的手心,雖然汗退了,可是娘的手指卻根根冰涼。
韓氏扶住一旁的廊柱,倚著柱子坐下,將久兒摟在懷中,「娘沒事,只是剛才登山時吹了風,坐一會兒就好。」
久兒很乖地靠著她,捏著她的手指道︰「娘,昨天我和藥師說了娘的病情,師父听了很關心,所以差人將你叫了來。娘,久兒知道,為了不讓久兒擔心,娘從來不對久兒提自己的病,一會兒見了藥師,娘一定要把癥狀說清楚。清風學院的藥師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藥師,據說比皇帝的御醫還要厲害,他一定有辦法治好娘的病。」
韓氏眼眶濕濕的,心里酸酸的,摟著久兒說不出話。
這孩子,才七歲,就這麼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她還以為她一直掩藏得很好,沒想到全被他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里。
當初之所以答應久兒拜如煙為師也是想到自己這病是一日比一日嚴重,想著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久兒在這世上還有個疼他憐他的師父。可是即便安排好了後事,她還是不放心。久兒,她的久兒,如果能活得久一點,她希望她能看到他長大成人,那該有多好。
「久兒,走吧,不要讓藥師久等。」
「好。」
小心翼翼地扶著娘,韓久兒小小的身子變似月牙,想要將娘的重量全部置在自己身上。
低頭看看剛及自己腰身的久兒,看他緊抿著小嘴用力支撐自己的樣子,韓氏眼眶又開始泛潮。小小的手,軟軟糯糯,用力抓著她,抓得她手臂一陣輕疼,可是這一刻好幸福,再疼也不願出聲,同時心底又酸楚,如果,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這小小的身子又該抓著誰去依靠?
偏過頭,一珠淚隨風落進蓮池,漾起細微的波紋。
「娘,藥院到了。」
「嗯。」
抹了下臉,韓氏低頭朝久兒笑了笑,相互扶著走了進去。
藥師很年輕,二十來歲的年紀,龍眉鳳目,一身青衣,清新俊逸得宛如一株修竹,天姿秀出。
看到她,他放下藥棰,好看的眼楮上上下下將她巡視一番,而後點點頭,招呼她就座。
韓氏依言坐下,暗自回味著他剛才的打量,不知他在看什麼。
都說醫者「望、聞、問、切」,難道他只用看的,就能猜出她的病癥?
淨了手,藥師沏了壺茶,給她斟了一杯後,緩緩開口︰「在下歲暮寒,是清風院的藥師,昨天听久兒提到韓夫人的病情,所以冒昧托如煙大師將您請來,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藥師客氣了。」韓氏低下頭,很不習慣他打量人的眼神。
「听久兒說,夫人的病,自他記事起就有了,每到小暑,就吐血不止。不知夫人這病得了有多少年?」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倒是道盡了她這個病的關鍵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