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檠隔著二樓玻璃窗,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她剛洗完沒吹干的長發還濕淋淋的,整身棉質的白色睡衣加上一雙粉紅色拖鞋,仰望黑夜的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街燈下,未施脂粉的夏寒苓看起來就像畫里頭的她——脆弱、茫然,空泛的表情像是個迷路的精靈!
玻璃窗內的溫子檠握緊了雙拳,他確定了夏寒苓就是那個「她」!他不可能錯看,就算過了十年,就算夏寒苓改變了,但那雙閃著脆弱讓人禁不住想保護她的眼楮卻沒變。
她居然是「她」,為什麼!?她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為什麼會變成一個在他眼里俗不可耐的女人?
他要的是他的「精靈」,不是這個夏寒苓!
在溫子檠心里,他的精靈一直有著無以比擬的地位,她幾乎是他的救贖、他的動力來源。他在心里,對她依戀了許多個年頭啊。
而今,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用的卻是媚惑男人以達自我目的的面貌,他無法接受、一點點也不能接受!
畫里的那個她,到底在哪里?
溫子檠不聲不響走到寒苓身旁;她似乎還沒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
他只是望著、看著、衡量著,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畫里的她?現在的她?還是昨天那個濃妝艷抹,為達目的不惜出賣自己的虛榮女人?
他多麼希望眼前這個才是真正的她,因為這樣的她最接近畫里的「精靈」形象,一樣的一雙明眸,不同的是多了一份成熟與堅毅……
「睡不著?」他以連自己都不太能接受的輕柔聲調詢問。
寒苓將遠望的視線拉回,被打斷的思緒,沒辦法在瞬間整合,她只是用迷茫的眼神落向聲音的來源。
「你應該把頭發吹干,這樣容易感冒。」他再次開口,沒有原因及理由,他覺得此時注意力不甚集中的夏寒苓,多了一份白天在她身上看不見的柔美。
寒苓總算回到現實狀況,溫子檠罕見的有禮讓她疑惑地瞪大了雙眼,他不會是現在就要做「那檔事」吧?不、不,她還沒準備好。她全身上下的警戒細胞,在一秒之內全部蘇醒。
「我吵到你了嗎?」她的聲音分貝高了幾度。
溫子檠沒錯過她霎時緊繃的神色,只是溫和的笑了笑,然後說︰
「放心,我不會在你不願意的時候強迫你做任何事。我只是在想,既然我們決定共處一個月,我應該多了解你。」
先前由二樓確定寒苓是「她」之後,他的心里有股說不上來的怒氣,只是現在站在她面前,看見剛剛那個不設防又看似迷失了的寒苓,他有種想了解她的沖動。
現在的他還抱持著一絲絲希望,但願那個濃妝艷抹的夏寒苓,不是真正的她,但願那個濃妝媚麗的女人,只是她的保護色。
一種被看穿了的狼狽情緒,染紅了她的雙頰。
「就算你想強迫——」她大聲的想說些話、想喝阻他可能出現的囂張,卻讓溫子檠伸向她雙唇的手掌,給堵住接下去沒說完的話。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表現強勢的樣子,如果你能用還沒開口前的平和對待我,我保證按下來的一個月,我表現的會是個紳士,而不是你昨天踉今天看到的那個惡棍。」他笑得溫和。
這樣的笑、這樣的語氣與表情,著實讓寒苓無法應對。
她早認定了溫子檠是個目中無人的狂做分子,怎麼也沒想過他有這一面溫和?
難不成真像俗話說的︰要抓住一個男人得先抓住他的胃!而她不過做了一頓晚餐,就讓這個從昨晚見面到晚餐前都還像個十足十的渾球男人,轉變成此刻看不出一丁點粗魯的斯文男人?
「我做了什麼好事,才得到你這種近似文明人的對待?我還以為你這個人在學校沒學過‘禮貌’兩個字怎麼寫。」她就是忍不住想「惡言相向」。
溫子檠對她的挖苦听而不聞,在這個寧靜夜里、在身邊吹過陣陣涼風的舒爽里,以及在她「難得一見」的柔美下,他不想讓她針鋒相對。直覺告訴他,夏寒苓絕對是個不常展現溫柔面貌的女人。
他不言不語、不移不動,選擇靜靜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得仰頭才能與自己相視的臉微笑著。
寒苓的專注力,不一會兒便遺失在那抹溫和笑意中。
他似乎再也不是那個言語直接的霸道男人,在他的笑容下,她听見自己心跳逐漸失速的聲響,那聲音之大,讓她都無法確定自己的心髒是不是就要迸出胸腔之外……
「下次別再這樣頭發濕淋淋的站在外面,很容易感冒的。」他伸手模了模她仍濕著的長發,語氣除了溫和,還帶了兩個人都驚訝的溫柔。
溫子檠想著,未下樓前,他的下樓動機是想好好訓斥她對男人「不知檢點」的媚惑行為,光是想像她能為了尋找瘋馬而不惜獻身,他沒來由的就是一肚子火。
再接著想到,她也許就是那樣對待每個她有所求的男人時,他心上的那把火用不著再加油,就已經燒得更旺了。
只是,當他真站到她面前,看到她臉上迷茫的神情,他的怒火卻在瞬間像是踫到南極冰山自動熄滅。
他忘了原來的怒氣、忘了下樓的動機,只知道一開口就是本能的對她展現連自己都驚異的溫柔。
他從沒以這種態度面對過任何女人,哪怕是他生平最在乎的老媽,他都沒用過這等溺死人不償命的「柔情蜜意」,關于這種連他都意外的狀況,只有他心知肚明自己的不正常。
或許,他的不正常只因為,她是他心中的「精靈」吧。
當他伸手觸模她的長發,寒苓覺得溫子檠口中濕淋淋的長發似乎要燒起來了。他掌心上的熱度竟能穿透仍有水意的長發,直闖她早已因他的溫柔而糊成一團的腦門。
敝了,她到底做了什麼換到他此般的溫柔?她才不信光是一頓晚餐就能換得他的溫柔以待,他看起來就不像那麼好打發的男人。
「你要不要解釋一下,你是吃錯藥了,還是我真做了什麼讓你狂喜的好事?你不可能無緣無故從一個渾蛋變成君子的。」’她月兌口而出。
「原來你一直認為我是個渾蛋,既然這樣,你還願意跟一個渾蛋相處一個月?」他的手掌從她柔滑的長發移動到她的臉頰,輕撫著。
現下的情況實在太不對勁了!寒苓腦袋里的警鈴大作,她不能再任由他的手繼續放肆下去,糟糕的是,她居然享受著他的放肆!
不行,她真的還沒準備好跟這個「養眼」的男人,發生任何稱得上親密等級的關系。
「你跟我都很清楚,我是為了什麼原因才答應跟你相處一個月,所以我正努力在忍耐你這個渾蛋。」
唉,為什麼明明該說得咬牙切齒、字句有力的話,出了她的口,听起來就是一股沒力勁,她的聲調听來完全不像在斥罵別人,反而像正對著情人柔柔低語!實在夠突兀了。
她的話讓他瞬間成了漲滿刺的刺蝟,刺走了他放在她臉上的手,讓他由不覺陷人的一潭溫柔里,頓時清醒過來。
「找到瘋馬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你不惜出賣自己的?」他聲音中的溫柔消失得全無蹤影,剩下的只有平靜得難以忽視的冰冷。
「沒錯,找到瘋馬很重要。你要說我寡廉鮮恥都無所謂,總之,我就是要找到他!哪怕代價是要陪你這個惡棍上床,我都不在乎。」
她不是故意要將自己說成那樣,可是不這麼說,她真的怕兩個人會繼續在莫名其妙出現的親近氣氛中、在男女之間最易點燃的之火里,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