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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夜叉(下) 第12頁

作者︰黑潔明

他猜她不會想被鮮血噴了一身,那是劃破那家伙的喉嚨時,勢必會發生的情形,砍斷那只手也一樣會讓血噴得到處都是,而那百分之百會驚嚇到她。

所以他忍住了。

他不想嚇到她,為了某種他也無法明辨的原因。

當他听到自己開口邀她一起住時,其實自己也很震驚,他不喜歡人類,但他一點也不討厭這個主意,甚至還很…期待?

如夜梟般,他輕輕落在自家露台上,穿門過廳,然後抓起車鑰匙,坐電梯下樓,到地下停車場,幾乎是有些熱切的,飆車穿越城市,回到她那狹小的房間樓下。

他把車停下時,她剛好下樓。

她只帶了一箱行李,小小的,只到她大腿那麼高。

他猜她也沒多少東西好帶,雖然剛剛才待了一下,但已足夠讓他看見那人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劃破,其它物品也沒好到哪里。看見他,她在門口停了一停,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在那一秒,他懷疑如果他不是已經在這里,她會徑自離去。他打開後車廂,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上前,把那小小的行李箱,放進了車廂里,然後自行開門上了車,坐在他旁邊。

他踩下油門,滑順的將車開出了小巷。

她一路無語,他也沒開口多說。

夜半時分,城市里車少人稀,他幾乎一路暢行無阻。

他將車開回地下停車場,她自己從車廂里拿出了行李,和他一起走進電梯。

他按下樓層的按鈕,看著燈號跑動。

她的背,一直挺得很直,彷佛只要稍微彎一下,就會當場斷裂,潰散成沙。

門開時,他帶頭走出去,掏出鑰匙開門,進門入廳。

她在門口又停了一下,然後才走進來。

有那麼一瞬間,站在玄關里的她,臉上又出現脆弱的神情,彷佛她是置身荒原中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妳可以住客房。」他開口提醒。他的聲音?讓她從茫然中驚醒。慢慢的,她彎腰月兌下鞋,然後拖著行李,走到那從未有人使用過的房間。那間房,除了基本家具之外,什麼也沒有,顯得有些清冷。但這房里有屬于她自己的浴室。

她把行李打開,幾乎是有些麻木的,整理著少數沒有被撕毀扯壞的衣物。掛上最後一件衣服時,她才想起,她還沒有和他道謝。

深吸了口氣,她走出房間,看見他站在吧台的另一邊。

吧台上有兩個杯子,一杯已滿,他正在倒第二杯。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

她走上前,坐上吧台前的高腳椅,在他把酒杯放到她面前時,她拿了起來,一口喝掉那辛辣的液體。

那酒,宛如地獄之火,燒灼著她的喉嚨,她嗆咳著,然後笑了起來。

「怎麼?」他挑眉,看著她。

她抹去眼角的淚,輕笑道︰「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原來你身上的肌肉,不是長好看的。」

「的確不是。」他嘴角揚起一抹諷笑。她笑著,看著他笑,淚水卻突然滾落。「抱歉,酒太辣了……」她笑說著可笑的借口,淚水繼續的落。她臉上被打的地方腫了起來,在明亮的燈光下,看起來特別清楚。淚水,在那紅腫的臉上蜿蜓而下,留下殘跡。

心,莫名再次抽緊。

未細想,他已抬手輕撫她的臉。

冰冷的手指,滑過她熱燙發腫的臉,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那無端的憐惜,教她屏息,僵硬。

「腫起來了。」他擰眉,像看到礙眼的東西。

她該退開,但她不想。

自母親死去,久未有人這般溫柔的觸踫她,雖然他神色淡漠,眉目冷清,沒有任何疼惜的神采。

可她願意想象,願意假裝,幻想此時此刻,經過多年等待,終于有人如她的期待,恍如英勇的王子,揮舞著寶劍,穿過暴力的黑夜,只為拯救她而來。

她閉上眼,咽下那可笑的童年幻想,卻依然為他的撫模而輕顫。

佟秋然,別傻了。就算他是王子,她也不是需要被拯救的公主。她是貨真價實的小老百姓,擁有一個酒鬼兼賭鬼的父親,和一個寧願承受毆打直到死去,也不願鼓起勇氣,離婚追求自己生活的母親。國中時,她被逼得想一死了之,但一名陌生男子救了她,說服她活下去。

自殺未遂後,她就決定要堅強起來,離開那個可怕的家,她不要再每天活在恐嚇威脅之中,活在無止境的暴力之下,她沒有辦法說服母親離開,只能先救自己。

她一向只靠自己。

睜開眼,她強迫自己後退,離開他的手能觸及的範圍,拿走他身前的冰桶,從中倒出冰塊,放在一條干淨的毛巾中,包起來敷在腫起來的臉上。

他收回手,像是沒有注意她的退縮,只是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輕啜了一口。

「有那樣一個雜碎在糾纏妳,妳為什麼不收那十億?」他看著她冰鎮臉上的紅腫,好奇的問,「妳可以用那筆錢打發他。」

這句話,證明了他和她的生活有如雲與泥的差別。

「他是個賭鬼。」她嗤笑一聲,「再多的錢,給了賭鬼都是丟到水溝里,十億和十元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都只在眨眼間就可以消失不見,他並不會因此不再騷擾我,只會再次獅子大開口,要得更多。當年,他甚至曾經拿我威脅我媽,不給他錢,他就要把我賣去」她頓了一秒,握緊酒杯改口道︰「換錢。」他猜他曉得她原本要說什麼。人類都是自私的,為了私利,什麼都做得出來。深吸口氣,她放下酒杯,苦澀但誠實的說︰「如果要我選,與其把錢給他,我寧願拿去丟到水溝里。」

「妳也可以找人干掉他。」

他提議,像在聊天氣。

她輕笑出聲,「說真的,我想過,但那是違法的,而且我也不想為了那混帳,在牢里待一輩子。」

她抬手將落下的長發往後搖到耳後,輕輕的一個動作,卻扯痛了頭皮,她疼得瑟縮了一下,一滴淚珠再次不受控制的飄出眼眶,她惱怒的咒罵著︰「該死,我不該留長發的……」

「為什麼?」他問。

她一僵,好半晌,才開口道︰「那……讓他更容易傷害我。」

長發只會讓那人更容易抓住她,讓她無法逃開他的暴力,她以為自己早學會教訓,國中之後,她就不曾把頭發留長,但三年八個月的自由,讓她以為那人已經是陳年往事、陳舊泛黃的相片,只在惡夢里張牙舞爪。她在忙碌的日子中,任柔軟的黑發恣意生長,她總告訴自己沒空去剪,事實是,她喜歡看見鏡中長發的自己,那讓她感覺自由獨立,而且惡夢已經遠離。可惜一切只是幻影。

她深吸口氣,決定明天就去把頭發剪短。

放下杯子,她帶著包著冰塊的毛巾,滑下高腳椅,直視著他道︰「我想我應該謝謝你。」

他輕輕搖晃著酒杯中的液體,只道︰「記得煮飯就好。」

「我會的。」她轉過身,朝客房走去,卻听見他在身後開口。

「不要改變妳的模樣。」

她一愣,回首看他。

他拎著酒杯,提醒她,「不要為了他,那會讓他覺得他贏了,別讓他操縱妳。」

他說得對。

在成長期間,她一直在那人的暴力陰影下過日子,她再也不要受那王八蛋影響操縱。

「我會留著長發。」她說。

「很好。」他滿意的點頭,嘴角微揚,「我喜歡妳長發的樣子,妳把頭發放下來很好看。」他的坦白,教她無言以對,只能沉默轉身回房。冰塊的冷,沁進她的肌膚,小臉卻莫名有著火辣辣的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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