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曉得屠鷹會在半夜到天台抽煙,屠震的黑發是染出來的。
看著餐廳里那張大桌,她仿佛能看到平常大家聚在一起吃飯的模樣。
紅眼的員工各種國籍都有,就連屠勤的兩個弟弟都不是東方人,她猜他們是被收養的,但那並不影響三人的兄弟之情,或許因為如此,這活像八國聯軍的公司里,大家相處得十分融洽。
雖然有些人常常不在公司里,他們來來去去的,但這里晚餐的飯桌上,總是十分熱鬧。
可菲每天都會做出許多的菜肴,武哥永遠有開不完的玩笑,嵐姊始終能找出他的痛腳,她常听到忍不住笑出來,就算冷酷少言的屠鷹,都會因那對夫妻的妙語如珠而揚起嘴角,即使憤世嫉俗如屠震,也會適時的嘲諷兩句。
而屠勤,他一直在她身旁。
起初,當她看著說笑的他們,總有些格格不入,覺得寂寞,但他總是會適時不著痕跡的領她加入話題。
這些日子,只要有空,他都會陪著她。
靜荷懷疑他真有這麼空閑,但其他人對此毫無意見,也許因為她基本上是由他負責的。
她不想把自己想成是他工作上的責任。
但除此之外,她無法解釋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忙得不見蹤影,不常出現在她面前的原因。
可即使如此,她仍想他。
這個領悟,比把這里當成家,更讓她驚嚇。
他才離開八個小時零七分而已。
哦,天啊,她竟然連幾分鐘都記得。
瞪著牆上的鐘,她深吸口氣,轉過身,繼續將碗盤洗完。
我只是剛好記得,心算又太好而已。
她這樣告訴自己,一邊把碗盤都放到烘碗機里,然後到樓下辦公室繼續整理可菲之前請她幫忙鍵入電腦的舊資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門外車來車往,每次有車經過,她總忍不住抬頭。
八點,可菲出現了,靜荷壓下想問他下落的沖動,因為可菲手里抱著一大迭的髒衣服和床單,從地下室那幾只地鼠那里搜括來的。
喀噠、喀噠、喀噠——
她逼自己專心在歸類及把檔案輸入電腦的工作上,紅眼的建檔歸類工作遠遠落後現實的日子,可菲平常忙著做雜事都來不及,不要說是建檔歸類了,這間公司的收支根本是維持在某種很可怕的平衡上。
不過現在離報稅的日子還很遠,把檔案分類建檔是他們最急需的事。
他們接的意外調查案件,從受傷、失蹤到死亡都有,工作的國家,更是從在地的,到全球五大洲,超過五十個以上的國家。
她先把它們以意外的輕重分類,再依字母順序排列案件發生的國家。
她對建檔分類很在行,這是她的專門。
她忙到幾乎忘了他的存在,幾乎。
當一個人的名字一再出現在她必須輸入的檔案內時,她實在很難把那個人忘記。有時候,她甚至會忍不住停下來,細看他調查過的案件。
屠勤是個追蹤高手,用不著多久,她就發現了這件事。
他至今在世界各地,尋找超過上百名的山難失蹤者,至今沒失敗過,至少她到目前為止輸入的檔案中,他從沒失手過。
這種紀錄,教人嘆為觀止。
他也找到了她。
她猜想他的直覺一定很強。
合上檔案夾,她打開另一個,繼續做著輸入作業,照理說,輸入作業是很單調無聊的,但紅眼的案件實在太驚人,教她很難無聊得起來。
他們是一群經歷很嚇人的男人,其中唯一的女性封青嵐,也不遑多讓。
她開始了解為什麼可菲會如此崇拜她家老板娘,說真的,她也開始崇拜起那個女人來。
任何膽敢只身跑去俄羅斯,從俄羅斯軍火商和黑手黨手中,拯救心愛男人的女人,都足以讓她獻上十二萬分的警意。
喀噠、喀噠、喀噠——
她繼續輸入檔案,直到可菲提醒她已經十點了。
街巷內,安靜了下來,車不見,人不見,只有街燈下的小蟲回繞。
她關掉了辦公桌上的電腦,把還未整理好的檔案都收到暫存的箱子里,才上樓回到自己房間,洗澡上床睡覺。
但忙了一整晚,她卻始終毫無睡意,只能瞪著天花板,猜想他現在人在哪里。
他吃飯了嗎?他的工作會不會有危險?他已經要回來了嗎?還是正在追蹤另一位也需要拯救的落難女子?
天啊,她在想什麼鬼?
翻了個白眼,她揮開最後一個嫉妒的想法,深吸口氣,閉上眼,開始數豐,試著入眠。
但是,一個小時過去,她依然萬分清醒的躺在床上。
當她發現自己忍不住翻身,將臉埋在枕頭上,尋找他今早在上頭留下的味道時,她終于承認——
她想他。
懊死的想。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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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清楚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但她很清楚她是幾點驚醒的。
清晨三點五十分。
她睜開眼時,窗外天色未亮,床頭電子鐘上的時間輕輕跳動著。
黑夜寂靜無聲,她重新閉上眼,試著重新入睡,但卻沒來由的一陣心神不寧。
也許是因為剛剛作的那個惡夢。
她撫著心口,不太想去回想,但那恐怖的景象卻無法拋開。
她睜開眼,試圖用眼前的現實景象遮蓋腦海中的畫面,但那景象仍歷歷在目。
以前,她總是夢到自己被追殺,每次她都是在被子彈擊中的剎那驚醒,但這一次,被槍擊中的卻是屠勤。
暗夜中的他,滿臉都是血。
她告訴自己那是夢,過了好一陣子,卻仍無法安心入睡,只好走去浴室洗臉,試圖讓自己激動的心跳平靜下來。
但她走出浴室時,突然听見車聲,那輛車由遠而近,停在樓下。
苞著樓下傳來些許聲響,輕輕的,很細碎。
有人在說話。
她好奇的起身下了床,打開門探看。
走廊上沒人,說話聲是從樓下傳來的,雖然他們刻意壓低的語音模糊不清,但因為某人沒關門,所以聲音透過樓梯間傳了上來。
她認出其中一人的聲音。
屠勤。
他回來了,她知道自己應該回房繼續睡覺。
說真的,對他們來說,她只是一個客人,就算對他來說……她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算什麼。
但,她渴了,她可以下樓拿水喝。
在門邊躊躇了一會兒,她最終還是抵不過好奇和對他的關心,回身拿起桌上的水壺,到浴室里把里頭還剩半壺的水倒光,然後下樓去。
「怎麼會搞成這樣?」某個人的聲音響起,她認出是實驗室里的阿南。
她听到屠勤回答︰「那家伙是連續殺人犯。」
封青嵐火大的說︰「要逮他有別的方法!」
「但我的方法更快。」
樓梯間里,男人們說話的聲音又大了些,但更大聲的是封青嵐的咒罵。
「快個鬼!你給我坐好,再敢給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就打斷你的腳!」
「我沒事。」
「我听你在放屁!阿南,又不是叫你參加繡花比賽,你蘑菇個什麼?動作快一點!」
用鑷子夾著外科手術用針的阿南,慢條斯理的說︰「麻藥才剛打下去,還沒發作,我現在針扎下去,就算他是無敵鐵金剛也是會痛的。」
封青嵐火大的叉腰,正要繼續罵人,發泄她的不爽,身後卻搶先傳來一句。
「這是怎麼回事?」
她回頭,只見應該在睡覺的江靜荷,手上抱著水壺,臉色蒼白的瞪著那仰頭坐在沙發上,雖然用毛巾擦過,但幾乎半張臉都是血的屠勤。
懊死!
封青嵐暗暗咒罵一聲,但那位小痹乖已經很迅速的移動過來,放下水壺,跪到了沙發上,她一伸手,屠勤就把壓在傷口上的紗布讓給了她,讓她接手止血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