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趕著上班、努力賺錢、開心吃飯、用心生活,但現在,這一切卻離得她好遠好遠。
坐在這里看了三天,她發現自己能看見煌統的辦公大樓,甚至能看見轉進她租屋的巷子口,還能看到爸媽別墅後方的那座山。
不知道媽的情況怎樣了?爸有找過她嗎?發現她失蹤了嗎?
她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去找他們了,她替他們招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現在澪只注意到她,若是澪為此遷怒到他們,她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那麼好的人,應該要能安享晚年才是。
她環著腰,額頭抵在玻璃上,閉著眼,希望他們不要太擔心,真心祈禱他們能過得很好很好。
門開了。
听到輕巧的鎖發出的聲音,她微僵,知道是他,卻不願回頭。
這幾天,他將她軟禁在屋子里,她則徹底無視他的存在。
他沒有鎖房門,只是把電梯和天台門鎖了起來,第一天中午,她以為他去上班了,開了門,才發現他就坐在客廳打電腦,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後還是在不想示弱的情況下,走到廚房倒水喝。
他一直緊盯著她,不過卻沒有動,只是坐著。
她故意忽視他的存在,渾身卻不自覺緊繃,直到出了他的視線範圍,她才松了口氣。
廚房里,干淨整潔得活像廚具產品廣告,她在冰箱里找到一大瓶牛女乃和幾顆隻果,雖然沒有胃口,她還是拿了那瓶牛女乃和一顆隻果回到房里,她一直覺得他會突然走進來,但他始終沒有。
那一天她喝光了那瓶牛女乃,隻果卻一口也沒吃。
半夜,她再次開了門,他已不在客廳,她走到玄關,試著想出去,才發現電梯果然沒有密碼打不開,她試著上了天台,天台的門上也有著電子密碼鎖。
之後,她沒再試過,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他不會放她走的。
她必須要趁他不在時才能想辦法。
誰知道,他一直都在,三天下來,他不是在客廳,就是在書房,要不就是會在廚房撞見他。
他始終沒試著再和她說話,他只是看著她,沉默的看著,看得她越來越焦躁,焦躁到好想再拿東西砸他,對他大吼大叫,可她曉得他就是想要她生氣,所以她還是忍了下來,不開口,不看他,假裝他不存在。
從那天晚上之後,除了趁她睡著時,曾進來掃掉那些玻璃碎片,他一直沒進來過,直到現在。
「你的電話。」
听到他的話,她一愣,睜開了眼。
「是你媽。」他再開口補充。
她猛然回首,戒慎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他將電話遞到她面前,等著她接。
她不動,只瞪著他。
他下顎緊繃,正要收回手,想辦法掛掉這通電話,可一個字都還沒說,她就突然起身搶過那支無線電話,然後退回窗邊貴妃椅上。
「喂?」
三天來,她第一次開口,語音溫柔,可瞪著他的那雙眼,卻仍布滿緊張和怒氣。
他本要出去的,可這會兒反將雙手插在褲口袋里,面無表情的回視著她。
她眼里的火氣更盛,縮起腳轉回另一邊,刻意不看他。
「可卿嗎?你還好吧?媽打了兩天電話,電話都沒通,幸好天放記得打電話過來,你這孩子,出差到國外怎也不說一聲?」
出差?說謊不打草稿的家伙!
她只覺惱怒,卻又怕媽擔心,而不敢戳破他的謊,只能幫著道︰「我還好,你別擔心,出差是臨時決定的,我走得匆忙,不小心忘記帶到手機了。你的腳還會疼嗎?有沒有回醫院復診?醫生有沒有說什麼?」
「有有有,你爸有陪我回去復診,醫生說我復原情況還不錯。對了,你這次出差要多久?」
她氣一窒,喉嚨緊縮著,不自覺地握緊了話筒,好半晌,才有辦法道︰「我……我現在還不確定,這一次可能會比較久,等忙完了,就會回去了。」
「你出門在外,要小心點,知道嗎?」
「知道。」
「確定回來的日期後,記得打電話和媽說,媽煮些豬腳面線幫你接風。」
「嗯。」她咬著唇,熱淚又盈滿眼眶。
「好了,你爸在叫我了,你去忙你的吧,有空記得打電話回來,Bye!」
「Bye。」
電話傳來斷線的嘟嘟聲,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舍的按掉通話鍵,將話筒緊緊抱在懷中,咬唇忍淚。
「你是什麼意思?」
「他們會擔心。」
她看著遠方的白雲,冷笑一聲,「你何必在乎?怕他們報警嗎?」
他看著她縴弱的背影,沉聲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這一生中還沒殺過一個人,沒違反過任何一條法律,甚至沒被開過一張罰單。」
「是嗎?那綁架呢?」她冷聲嘲諷。
他一撇嘴角,苦澀開口補述道︰「至少在這之前沒有。」
「真遺憾。」
「如果有別的辦法,我絕不會這樣做。」
她的回答是一記冷哼。
雖然她的態度不善,但至少她在听他說話了。
他渴望地盯著她綰起的長發,和優美雪白的頸項,她穿著白色真絲長袖衣褲,看起來十分清瘦又嬌柔,窗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暈出一圈白色的光暈,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忍住想靠過去踫她的。
「我從小就夢到你,我以為你只是夢,一個美麗又悲傷的夢,然後我知道你是真的,你真的存在,但我卻找不到你。」
他嗓音沙啞,包圍著她。
「我曾經恨過你,在我第一次意識到那些夢全是真實的記憶時。」
她沉默著,縴細的頸背卻不自覺緊繃起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會遇見你,為什麼到頭來你總是會背叛我,為什麼在我死了之後,你卻仿佛失去生命的是你不是我……」
她渾身一震。
「是的,我記得,」他深吸了口氣,握緊了雙拳說︰「每次死去我總是憤恨不平,恨不得能親手殺了你。我一直跟著你,憤怒且困惑,直到黑暗把我帶走。轉世後,我總是忘了一切,但是有幾次我隱約記得,記得你,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殺了我,我想先下手,卻下不了手,我以為你愛我,你卻動手了。」
「或許那是因為我根本不愛你。」
她的話語清冷且無情,像十二月的雪,可那微顫的雙肩卻泄漏了她的情緒。
「我也以為是這樣,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憤怒。」他一扯嘴角,輕聲低語著,「我總是想,這女人憑什麼?憑什麼我要敗在一個女人手上?憑什麼我一生的霸業要就此成為幻影?這天殺的女人究竟憑什麼?」
她顫抖得有如風中落葉。
「雖然有的時候我隱約感覺到事情不對勁,可是每當我試圖想找出原由時,我又會被黑暗吞沒,再次轉世,再次遺忘。」
她閉上了眼,听到心碎的聲音。
「我不是很確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雖然我不記得那些過往,但在後來第一眼看到你的那瞬間,我就知道我絕不能傷了你,我無法忍受你遭到一絲一毫傷害,甚至正我曉得你總有一天會殺了我時,我還是沒有辦法對你動手,即使我殺盡天下人,只有你,我不會以刀劍相向。」
淚,無聲滑了下來。
她咬著唇,直至嘗到了血味。
「直到那時,我才發現,我愛上了你,沒有人能像你那樣影響我,你總是試圖感化滿身罪業的我,別人對我總是避之唯恐不及,你卻從未怕過我,無論我是王、是將軍、是盜匪、是惡賊、是殺人魔王,你總是定定的看著我,毫不閃避我的視線,如此勇敢,卻又如此脆弱,你說我不會變,但我早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