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靈兒瞪大了眼,贊嘆了一聲。
「他們之所以奉我為神,只是因為他們的祖先奉我為神,就像其中某些支族信奉的是應龍一樣。兩邊的人,多年來一直互相對抗,後來……出了叛徒。」
靈兒點頭,接話︰「我知道,你之前說過。所以你才會中了蠱毒,跑到沙漠去。」
「對。我本以為對立的戰爭在當時就給束了,畢竟我已不在。可事實上,那場戰爭卻一直持續著。而且因為他們太過相信傳說中的神只、太過相信祖上的交代,于是招來了滅族之禍。」
「等等、等等,這些和你不能不管小宛有什麼關系?」她拍拍他的胸膛,示意他放開自己。
他松了手,臉色有些青白的繼續道︰「因為他們被滅前做了蠱,一種人蠱。」
「我知道蠱,就是把很多毒蟲放到罐子里,讓他們自相殘喔,該死!」靈兒講到一半突然領悟過來,她咒罵一聲,瞪著他,有些慌亂的道︰「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那個人蠱,呃,就是……」她白著臉指了指山洞。
玄明雙眼一暗,點頭給了她確定的答案。
「呃,就算是那樣,那也不是你的錯,你當時早就走了呀!」靈兒咬了咬唇替他說話。
玄明沒開口,只是臉色蒼白的看著她。
看著他那抑郁的表情,靈兒突然覺得有點大事不妙,她哭喪著臉,不安的道︰「喔,該不會你接下來要和我說,那個殘忍的養蠱法和你有關吧?」
他調開了視線,沙啞地道︰「不是我想的,那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方法。不過……是我教會那些苗人的。」
「把一些和我一樣的同類丟在甕里自相殘殺?!」靈兒臉上血色盡失,不敢相情的瞪著他。
「你沒毒。」他說。
「喔,你這個——」靈兒氣得伸出雙手用力推他,「混蛋!」
沒想到她會伸手推他,玄明亳無防備,重心一失,嘩啦一聲跌落河里。
懊死,他就知道說了她會生氣!
重新浮出水面,他嘆了口氣,看著靈兒氣沖沖的轉身往岩洞走去,忍不住躁郁地開口為自己辯解,「我當初的用意,只是在讓他們能夠自保!」
她氣得轉過身來,破口大罵︰「自保是自己保護自己,不是靠這種……這種殘忍的方法!而且你看看最後這些人做了什麼?你真是、真是……」她為自己的辭窮而生氣,跺了跺腳,發出一聲沮喪又火大的聲音,再度轉身離開。
望著她氣得發抖的背影,玄明沒再開口,只是煩躁的將濕發爬到腦後,他真希望她還記得先前那句「怎麼可能」。
不過,看這情況,那句話現在大概不算數了。
走上岸時,他嘆了口氣,至少她是氣他,而不是怕他。
這或許代表他還有些機會?
月兌下自己身上濕透的衣,他自嘲的苦笑著。
看樣子,從現在起,他得開始適應靈兒不再把他當成完美的天神看待!
※※※
他們在冷戰。
小宛沉默地看著靈兒忙進忙出,一會兒問她渴不渴,一會兒問她餓不餓,一會兒又不知從哪弄來一些干淨的衣物給她換。
這些天來,她時睡時醒,可每回醒來,靈兒總對她噓寒問暖、百般照顧。雖然從她那天說出人蠱的事情之後,她便沒再開過口、說過話,可靈兒卻對她的沉默無絲毫不耐,只是細心的照顧她,仿佛她是一朵脆弱的小花,甚至比先前的熱切和善,有過之而無不及。
相反的,靈兒卻似乎當黑蛟不存在。
沒有多久,小宛就發現他們在冷戰。或者該說,靈兒不理他。
幾天下來,她發現黑蛟有名字,靈兒喚他「玄明」。
而且靈兒說的沒錯,玄明是個懂很多的……
她其實已經不知道到底該如何稱呼他們這群不同種的「人」,是該稱妖?稱神?還是人呢?
或許還是該稱呼他們為「人」吧。
這個男人懂得很多,他似乎總有辦法在這荒山野嶺弄到他所需要的東西,包括食物、包括被褥、包括各式藥草、包括鍋碗瓢盆。
他睡在洞外,不過每天會替她和靈兒弄來食物。
靈兒起初不領他的情,不吃他帶回來的果子,可是當她發現自己找食物的本領實在不怎麼樣之後,她很快的就吃起那些先前被她惡意丟在一旁,既甜美又多汁的水果。
玄明每天都會試著想和靈兒說話,不過顯然成效不大,因為靈兒總是會跑開,或是坐到她身邊,一副要替她月兌衣換藥的模樣。
一天天過去,雖然他們的僵局持續著,小宛的情況卻漸漸好轉。
她身上的傷不再那般疼痛,斷掉的腿骨也早讓玄明接了回去,她甚至可以走出洞口,而她的臉……
小宛知道自己臉上的腫脹逐漸消退了,因為她手腳上的傷是如此,可她卻拒絕了靈兒和玄明要幫她治臉傷的好意。
「你為什麼不讓我幫你的臉敷藥?」
靈兒百般不解,每天都要問上一問,不過小宛從來沒有回答過,她只是轉過臉,不讓靈兒替她的臉上藥。
「說真的,一個姑娘家臉蛋最重要了,以前紅姊就……」
靈兒興奮的話音突然消逝,小宛好奇的抬眼看她,卻只見她一臉落寞地低著頭,手里搗藥的動作停了下來。
不知為何,小宛心中突覺一陣不忍,她伸出了手,安慰似地覆在靈兒的手上。
靈兒愣了一下,抬頭看她,眼中波光閃爍。她以手背擦擦眼,尷尬的笑了笑,道︰「抱歉,我沒事,只是想到以前一個對我很好的姊姊。對了,紅姊常說啊,姑娘的臉蛋很重要的,因為人是一種『以面取人』的動物。」
「以貌取人。」
玄明不知何時進到洞里來,手里拿著剛摘口來的水果。
靈兒頭也不回,只是裝沒听到的繼續對小宛勸說︰「所以啊,姑娘家臉上有傷很不好。雖然我不能保證那些疤能全部消掉,但是情況總會比現在好。讓我幫你的臉敷藥好不好?」
小宛只是看著她,沉默地搖了搖頭。
「唉呀,你怎麼這麼『食古不消』啊?」靈兒皺眉抱怨。
「食言不化。」他又開口,而且還淡淡的補充了句,「這成語不是這樣用的,用頑固就可以了,像你這幾天的態度,就叫——」
他穩穩接住飛來的藥缽,然後看著氣得滿臉通紅的靈兒,氣定神閑的說︰「頑固。」
靈兒氣得跳了起來,火大的道︰「我才不頑固!你才是那個頑固、自大,又殘忍的豬!」
玄明臉色有些發白,「當年情況不允許我多想。」
「是啊,太陽還是打西邊升起的呢!」靈兒諷刺的說。
他一僵,只看著她道︰「你戒葷之前也吃過肉。」
靈兒倒抽口氣,小臉漲紅,「那……那又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他面無表情的道︰「對當時的我來說,保住那些相信我的人,是理所當然的。對當時的你來說,吃肉也是理所當然的。」
靈兒張嘴想反駁,卻想不出任何字句,只能怒瞪著他。
「我並不曉得事情會發展成今日的局面,如果事情能夠重來,我絕不會教他們養蠱的方法。」
匡啷——
那碗碟破碎的聲響,教玄明和靈兒雙雙看去,只見小宛震懾地瞪著他倆,原本握在她手中的碗落地摔成片片。
糟!
玄明暗罵一聲,責備自己竟忘了小宛也在。
「那圖騰……」小宛無法置信的看著他,顫聲問︰「所以……那是你?」
玄明眼神幽暗的點頭承認。
小宛只覺得暈眩,她看著他,戰栗著。
難怪她無法揮刀砍他,難怪她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他那雙眼很熟悉,因為黑蛟根本就是族里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