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相信那個臉上有傷的……」她本想說「妖」,卻及時改口,「男人嗎?」
「啥?」靈兒呆了呆,一時間不曉得她在說誰。
「他治得好別人,卻治不好自己?」小宛不是故意要那麼譏誚的,但那嘲諷卻月兌口而出。
「啊,喔,你是說玄明。」靈兒領悟過來,不由得模著小臉,吐吐小舌,不好意思的道︰「我老忘了他臉上有傷。」
忘了?這回換小宛呆住,那家伙臉上的傷那般明顯,這姑娘卻對黑蛟臉上的那些傷視而不見?
「不過啊,玄明說他臉上的傷是很多年以前被人下蠱毒所傷的,和你的傷不一樣。雖然你是人,復原力沒那麼好,但因為你臉上的傷只是皮肉傷而已,沒傷到筋骨,擦了那藥就會好的。」
「雖然我是人?」小宛瞪著她,「你的說法好象你不是。」
「啊?誒?我剛那麼說嗎?」靈兒干笑兩聲,「可能我說太快了。我是說,他的意思是說雖然你是女人。」
她忙著補充,卻未發現小宛問的是「你」,而不是「你們」。
「呃,你真的不用擔心。你多休息,我出去看看,一會兒回來。」靈兒僵笑著,說完便轉身落跑,一出了洞口,她就直拍胸口。
呼,好險、好險!
玄明早交代了這兒的人對「非人」不怎麼友善,雖然她覺得小宛人很好,不過俗語說得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小心為上、小心為上!
※※※
不用擔心?
幾天後,當小宛恢復到能站起身走幾步路時,她終于忍不住好奇,趁著沒人在洞里時,走到了泉水邊,借著映在水中的倒影看清了自己。
乍見自己的容貌時,她倒抽了口氣,若非這洞里只有她一個,她會以為泉水映出來的臉不是她。
這叫一點點?
對著水鏡,小宛顫抖著輕觸自己這張慘不忍睹的臉。她知道或許有點嚴重,卻未料到是這般……
天,她看來像是被馬車輾過似的。
她整張臉,從額頭到下巴,整整黑青了一大塊,上頭還有數不清的擦傷,靠近右額的地方有著一道被利石劃破的傷口,那傷橫過她的額頭,一直橫到左眉眉尾處;她的右眼和下唇腫了起來,下巴有一處嚴重的挫傷,那傷看來像是整塊皮都被磨掉了。
受不了的閉上眼,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想鎮定下來,卻止不住顫抖。
苞著,她听見自己逸出一聲痛苦的哽咽。
「等浮腫和瘀血消退,看起來就不會那麼糟糕了。」
她聞聲睜眼,回首,只見到黑蛟。
「至于那些殘留的疤,是可以治的。」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說,眼中卻沒半點敵意。
小宛鎮定心神,戒備的看著他,半晌,才啞聲開口︰「為什麼救我?」
「你那天原本可以殺了我。」他定定的望著她,回問︰「為什麼不動手?」
她沉默著,調開了視線,久久,才說︰「不一樣……你的眼神和那些噬血的妖魔不一樣。」
他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她的答案竟如此簡單。
「是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玄明盤腿坐了下來,突然話題一轉,「你身上的蠱是誰下的?」
他這問題問得小宛猝不及防,她整個人一震,臉色蒼白的看著他。
「應龍?」他神色凝重的問。
「不是!」小宛激動的回答,替他辯解,「不是他,他沒有,你搞錯了。」
「那是誰?」
她垂首,僵直的環抱住自己。
「你說出來,或許能找到解蠱的辦法。」
她持續沉默著,頭垂得低低的。
言明也不催她,只是等著。
兩人僵持許久,泉水反射著洞口餘光,淺藍水光折射在乳白的岩壁上,讓人有置身水底的錯覺。
餅了好一會,小宛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才抬起頭,看著他啞聲開口︰「你搞錯了,我沒有被人下蠱。」
他皺眉說︰「你身體有中蠱的反應。」
「那是因為……我是……」她頓了一下,深吸口氣,艱澀的道︰「我就是蠱。」
玄明整個人一震,失聲月兌口︰「你什麼?」
「我沒有中蠱,因為我就是蠱,人蠱。」小宛垂下眼簾,不帶感情的道︰「十年前,應龍追殺著最後一支反抗的苗族,他們因為過于害怕,所以就抓了幾個同齡的女孩,和各種毒物一起關到山洞里,想以人蠱殺了應龍。我是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不過開洞的那天,他打了過來,族里的長老受了重傷,才打開洞門就死了。」
小宛喘了口氣,仍垂著眼,沒有停下敘述,只繼續道︰「當年我的求生本能高于一切,我听到外面有打斗聲,所以一直等到一切平息了下來,才走出洞,那時……」她抬起了眼,嘲諷地道︰「他們早就死了。」
玄明听得毛骨悚然,一臉死白、震懾的看著她。
他不知道,他一直不曉得這里仍有苗族被應龍追殺,他本以為當年那些苗民背叛了他,戰爭就結束了,可看來情況顯然不是如此。
戰爭,一直持續著——
※※※
「玄明,我們不去找爺行嗎?」
靈兒扯了扯玄明的衣袖,睜著大眼擔憂的問。
「得先等小宛的傷好。」言明看著遠處濃厚的雲層,道︰「他有魍魎跟著,不會有事的。」
「你不擔心炎兒?」靈兒把玩著手中雜草,狐疑地挑眉問。
他搖了搖頭,肯定的道︰「我懷疑應龍會傷害她。」
「如果他不會,那你之前在擔心什麼?」她不解,仰頭看他。
「應龍雖然不會傷害她,卻能將她從水玉里喚醒。」玄明嘆了口氣,看著遠方道︰「他們三人之間糾葛根深,炎兒對應龍有愧,可應龍殺了蚩尤,她不愛他,也無法恨他。她若醒了,只怕無法面對應龍,更甚者……」
「你怕應龍利用她的愧疚?」听到這兒,靈兒突然懂了。
玄明扯了扯嘴角,沒回答,卻瞥了眼山洞的方向,道︰「而且,我不能放下她不管。」
「為什麼?」靈兒倏地皺起眉,有絲絲小不悅在心口發酵,「因為她像炎兒?」
「不是。」玄明一頓,看著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那是為什麼?」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那……說來話長。」他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我有得是時間。」靈兒雙手抱胸,堅持要知道。
玄明抿著唇,黑瞳幽暗。
看著她倔強的臉,他不確定該不該說,害怕她會在知道了一切之後,對他的想法也會隨之改變。
雖然那不是他的錯,但白小宛所受的苦,他卻難辭其咎。
他的沉默和遲疑卻只把事情弄得更糟,靈兒見他不回答,心下一氣。
「你不想說就算了。」她一跺腳,轉身就走。
「靈兒。」玄明急忙拉住她。
「放手啦!」她掙扎著,大眼中有著可疑的淚光。
見著了她眼眶快掉下來的淚水,他半強迫地將她擁入懷中,安撫解釋著︰「噓,乖,別哭。我不是不想說,我只是……」
他安撫的動作確實且有效,靈兒不再掙扎,只將臉埋在他胸膛,悶聲問著︰「只是怎樣?」
「我怕你听了……」玄明輕擁著她,聲音嘎啞的說︰「會後悔。」
「後悔什麼?」她一愣,狐疑的昂首,想看他的臉,他卻不讓她抬頭。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強迫白已開口︰「後悔愛我。」
靈兒一呆,反射性就是一句︰「怎麼可能?」
他苦笑,只希望听完他曾做的事之後,她還能這麼說。
深吸了口氣,他趁著那勇氣還沒喪失前,開口道︰「很多年以前,當我還留在南蠻這兒和應龍對抗時,我曾是這兒苗民信奉的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