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妖慘叫一聲,登時化成一攤黑水了了帳,到地府報到去。
「啊。」
一聲短促的輕叫讓黑影回了頭,靈兒緊急捂住了小嘴卻仍是來不及扼止,她嚇得全身直顫,以為下一個就會是自己——
「你沒事吧?」
咦?她呆了一下,眨了眨眼,只見那家伙轉過身在她身前跨了下來,一張臉完全呈現在月光下。
「玄……玄玄交……玄明?」結結巴巴地瞪著那張已經開始熟悉的面孔,她完全無法反應。
他伸手欲扶她,卻又縮了回去,因為看見她眼中的驚恐,也發現自己右手還沾染著那黑妖的血。
這一瞬,才曉得自己的碓是擔心她。輕蹙著眉,他起身,習慣性的退回暗影之中。
「你……你你……」她仍是呆滯,嘴里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有沒傷著?」撕下院落中一片寬闊的葉擦手,他面無表情的問。
「沒有?」她呆呆地回答。
「沒事就好。」黑血濕黏難拭,他丟了一片,又撕了一片葉,邊轉身朝院落中的荷花池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好象傷了他,匆忙從地上跳了起來,她走快兩步跟上,卻又在看見那攤黑血時心生恐懼地停下。
她看看已經進入陰影中的他,又瞧了瞧地上的那攤散發著腥臭味道的黑血。雖然她覺得害怕,但眼看他越走越遠,她沒來由的感到心慌,等到她發現時,長在身下的兩條腿早已自動自發地追了上去。
他蹲在池邊,洗著手。
站在他身後,她想開口,忽然間又不知該說什麼,不禁惱起自己來。
討厭,平常話明明挺多的,怎麼這時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荷花池畔意外的有幾株青柳,風一吹,月下的柳枝隨風晃蕩,更增添幾許陰寒的味道。
咬著下雇、輕蹙秀眉,她呆杵著,只覺得自己突然成了啞子。
洗去了手上黑血,他站了起來,一回身就瞧見她,不覺愣了一下。
「呃……那個……」她遲疑的開口,這回總算及時想到該說什麼,「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他輕描淡寫的,沒多看她一眼就繞過她離開。
靈兒急急回身跟上,想要開口解釋什麼,可到了這時,她才想起自己根本也不知道問題在哪?有什麼能解釋的?
瞧著地寬厚的肩背,她莫名覺得有些孤單。爺也常這樣冷漠,爺背對她的機會總比面對著她多,但爺是爺……
爺是爺?
不覺中停下腳步,她怔仲地望著他在月下的背影。
爺是爺,那他呢?
心口有股怪怪的悸動,奇異的難受。
她撫著胸口,蹙眉想著,爺是爺,他是他,他不一樣,打從見到他起,他總是看著她說話,她不想要這樣,這種感覺好難過。
「對不起——」沒來由地,這句話沖口而出。
前方的他僵了一下,停下腳步。
他回過身,
靈兒瑟縮了下,小臉又浮現遲疑和困惑,好半晌才窘迫地低著頭哺喃道︰「我……我不知道……」
玄明不動,無言,只是看著她,久久……
第五章
徨惑不安是從那時開始的,一如愛情的起點。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喜歡是什麼,不了解愛情是什麼,不曉得那是她們踫不得的,踫不得的……踫……不得的……
紅姊曾說做人比做蛇好,她不懂,真的不懂。
有什麼好?什麼好?
他又在喚她的名了,好小聲、好小聲,好似遠在天邊一般,卻執意劃破凝結的黑暗,竄入她的耳中。
她捂住耳,沉入更深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粗嘎的聲音卻如影隨形地跟著,喚醒她記憶中的一切種種……
討厭……討厭……討厭……
討厭!
***
想吃他的依然絲毫未減,不過不想將他一口吞了的念頭倒是增強許多,一是他幫她取了名字,二是他救了她,三是——
她沒他厲害!
模模嘴里的牙,她想這是它們不再蛇化失利的原因。
在敦煌的那一夜,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所以看見像是和她約好了一般出現在水源處的玄明時,她早已不再驚訝,卻萬分尷尬。
顯然他和她一樣,對在沙漠中找水很有一套、而且既然他們都是要入關到中原,那兩人每天晚上取水時老是遇到就沒什麼稀奇的了。
或者該說,其實自己心底早盼望著能再遇見他,所以在休息時,才早早討了取水的差事,匆匆跑到水源處來……
不能否認,乍看到他走來時,她的確松了一小口氣,因為她現在知道依他那天的身手,他定能清楚察覺周遭一切,他發現她在這里之後,仍沒掉頭,或許有那麼一點原諒她了?雖然她還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可即使如此,卻仍有一堆不明郁氣悶在胸口,教人難受得緊。
皺著小小的眉頭,她縮起晃蕩的雙足,整個人縮成一團,抱膝瞧著。
眼看著他蹲下,眼看著他取水,眼看著他起身,她越看越覺得莫名心煩,除了煩,還是煩。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煩,但就是煩,悶悶的煩——
生氣地將小臉埋在膝頭里,她幾乎將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來。
「下來。」
乍聞他低啞的聲音,她僵了一下,雖然早曉得他知道,她還是有種被人抓包的感覺。
從膝頭中露出兩只烏黑大眼,她悶悶不樂地看著站在樹下的他,身體依舊維持原來的姿勢。
「下來。」他重復著,朝她伸出手。
她悶不吭聲,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不要。」
「為什麼?」他神色自若、話音平穩,手仍伸著要她下來,好似他前天沒有拋下她就走。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仍悶在衣裙中,大眼中透著不自覺的脆弱。
他看了心一緊。那一夜听了她的話,他有些驚愕,震懾地看著她誠實又茫然不安的小臉,他千年來如止水般的心像是被投進了一顆小石,忽然起了波瀾,漾出圈圈漣漪。
懊離她遠一點的。他曉得她的不知道是什麼,比她自己還要清楚了解,因為那全在她困惑的小臉上、在她遲疑的行為中表現得一清二楚。
不管是那天晚上,還是現在。
但刻意躲了她幾天,他的心仍是雜亂無章,可是就算如此,他還是無法丟下她不管。
當夕陽西下、夜幕低垂,回過神來時,他人早已來到了此處。雖然嗅聞不到她身上那淡得教人察覺不到的清香,他靈敏的知覺仍是感覺得到她的存在,甚至知道她就隱身在這棵千年胡楊樹上。
不覺中,人到了胡楊樹下,她的碓在,縮在樹上的模樣像是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被拋下。
她的神情實在教他有些于心不忍,雖然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但他朝她伸出了手,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他卻不怎麼後悔。
定定的看著她那無辜又怨悶的大眼,玄明放緩了臉色,不再要她下來,只溫聲問道︰「上面風景比較好嗎?」
明月、清風,樹一片後是沙一片,夜晚的沙漠透著孤寂,但滿天的星辰卻另有一種寂寥的美。
是比較好沒錯啦,特別是她又坐得滿高的,放眼望去起伏的沙丘在月光下倒泛著些許淡淡的蒼茫。
靈兒別扭地點點頭。
玄明飛身上了樹,陪她坐在樹上。
她有些驚訝,不自在地往旁縮。
他裝沒注意到,只望著前方那一片胡楊林說︰「沙漠中的民族對這些胡楊樹有一種說法,你听過嗎?」
她看著他,搖搖頭,大半的臉仍埋在衣袖中。
「他們說,胡楊樹活著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
她瞪大了眼,不覺抬頭看看自己坐的這棵在樹林中最雄偉巨大的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