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您老客氣。」刺史大人拱手回禮。
他才將這官兒迎到桌前,門房又揚聲傳告︰「衡山派羅道長到!」
彼遠達喜上眉梢,更是忙回轉前廳,上前迎接。
「顧兄,恭喜恭喜。」羅道長白眉長胡、骨瘦嶙峋,手持一灰長拂塵,頗有幾分仙氣。
「托道長仙福。」
接下來,又來了不少達官貴人及江湖知名俠士,但只看這衡山道長和刺史大人,便可見顧遠達交友廣闊、左右逢源之能。
這廳堂上,多是江湖知名人士,韋劍心在沒毛的嘴上貼了兩撇胡子,趁人多的時候胡報個江南霹靂堂的堂主名號便混了進來。至于老賭鬼,因為他本就長得一副老江湖的樣兒,是以連名都沒報,只一副輕松自在、理所當然地跟著前頭的人,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看門的還以為他和前頭的人是一伙的呢。
不過這兩個位子離主位可遠了,緊緊靠在門邊,只差幾尺就會給擠到門外去;想當然耳,旁邊的那幾位也是沒啥身分,頂多就是些小門小派的門主派主之流,也就是說,大伙兒也多不認得對方。
「喂,老兄呀,新娘子呢?怎沒見著呀?」老賭鬼一進門就混到韋劍心背後,給正在偷吃桌上冷盤的他一拐子,假裝看著另一頭問。
老賭鬼這一拐差點讓韋劍心一頭栽進冷盤里,他緊急撐住,快手又撈了一塊醉雞丟進嘴里,才甘心的回頭道︰「拜托,都還沒拜堂哩,新娘子當然也還沒出來呀!」
「去,原來還沒拜堂啊?沒拜堂你這龜兒子吃啥?害爺爺我嚇一跳,還以為咱們來晚了哩。」
「嘖,這冷盤就是為怕大伙兒等太久,所以才會先行上桌;既是如此,那當然是不吃白不吃呀。」韋劍心揚眉撇嘴,一臉悻悻然地嚼著醉雞。他轉頭掃視一圈,卻不見廳堂內有頭兒的蹤跡,不由得低聲問︰「老賭鬼,老大呢?怎不見他人?」
老大該不會是還沒醒吧?!那天他將老大扶到樹下,老大問了他那奇怪的問題後,沒多久說了幾句他听不懂的話,跟著就醉昏了過去;他唯一听懂的是老大交代他絕對不能讓默兒成親!
既然老大有令,他當然很樂意來搞破壞。他將老大交給老賭鬼照顧,自己則跑到鎮上酒樓、店家當臨時小二,一有東西要送到伸劍山莊,他立刻自告奮勇。這兩天伸劍山莊可是讓他進進出出了好幾沈,現在這地方他熟得活像自家庭園一樣。
不過那閩中霹靂春後勁奇強,老大一次灌耶麼多壇,他若到現在還沒醒,那這兩天的辛苦不就白搭了?!
老賭鬼對著前頭主桌努努嘴,「喏,不就在前頭?」
「哪啊?咱沒瞧見呀!」韋劍心蹙起眉頭,瞇眼瞧了老半天,還是沒見到老大的身影。
「哎呀,反正他人是到了。待會兒你看戲歸看戲,可別忘了擋追兵哪。」
老賭鬼小眼瞄了廳內一圈,「這兒也有幾個人有兩下子,到時你可別怪爺爺我沒先警告你喲。」
韋劍七又撈了幾條切片的五香臘腸塞了滿嘴,自信滿滿的揮著油手道︰「嗡啦,嗡啦!偶走苟定!」
「啥?」老賭鬼有听沒有懂,一回頭就見這小子食物塞了滿嘴,害他嚇了一跳,忍不住啐道︰「娘的,你這小子餓死鬼投胎啊?」
韋劍心咽下嘴里食物,才道︰「別擔心,我早搞定啦!我這兩天挖得兩手都快斷了,保證到時沒人敢追!待會兒您老記得跑快點,別火燒才是真的。」他打了一個鮑嗝,又順手撈了杯酒喝,才心滿意足、笑咪咪的補了一句,「咱這兩天多少也對這些食物出過力,光看都看到餓了,現下當然要吃個飽。
再說後頭的咱們也吃不到,不先吃個夠本怎麼行?」
老賭鬼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才要開口就聞鞭炮乍響、鑼鼓喧天;喧囂喜氣中,身著火紅嫁衣的新娘子已讓媒婆和神劍山莊少主迎進廳堂來。
「喂,那真的是默兒嗎?」看那新娘子紅巾蓋頭,連個下巴都沒瞧見,老賭鬼不由得心生懷疑。
「是啦是啦,我前兩天才見著她在試嫁衣。不過說真的,那天她臉上可一點也沒當新娘的喜悅,一臉慘白慘白的。」韋劍心比比自己的臉,邊道︰「她和人說她吃壞肚子,那些人還真信了,實在是教人噴飯——喂喂喂,都要拜堂了,老大人咧?」見新郎新娘已經要一拜天地了,還不見老大現身,他低聲扯著老賭鬼的袖子怪叫。
「你緊張啥?老大自有分寸啦!」老賭鬼閑閑地瞄了他一眼,「把你的火折子準備好先。」
他話聲方落,前頭司儀已揚聲道︰「一拜天地——」
一身火紅衣袍的新郎新娘轉身朝大門躬身。
主桌上一人瞪著新郎扶著新娘嬌弱的身影,心口糾結著。雖早有心理準備,他仍幾乎無法克制那漫天妒火!或許直到方才,他心中仍以為她只是說說,不會真的和這個滿心喜悅的小白臉拜堂成親,直到現在看她和他拜了天地,他差點沒氣爆!
但,即使怒火騰騰,他仍未忽略她起身時擱在腰側的右手。
當新郎新娘起身站定,司儀又唱︰「二拜高堂——」
他下顎緊繃,拳握身側,知道自己絕不會原諒她這樣膽大包天。
新郎倌扶著新娘對著在上位的顧遠達又彎去,當兩人方要起身時,一顆黑溜溜的球被人丟進了場中。因為太過突然,所有人都呆了一下,全瞪著那顆雞蛋般大小的黑球。它滾了兩滾,然後停下,突然砰地一聲爆開,迅速冒出難聞白煙,一瞬間就充滿了廳內。
因為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那顆黑球,沒人發現新娘子在起身的剎那掀開了面上紅中,從腰中抽出了軟劍,閃電般飛身直刺前方上位的主婚者!
黑球在她發難同時爆出白煙,分隔了身後賓客及前頭的顧遠達。
彼遠達見劍光乍現,驚慌中硬是震碎身後椅背,倉忙後仰;默兒長劍下砍,差堪要砍到顧老賊的顏面時,一只酒杯突地從旁射來,叮地一聲,撞到劍身。
青白酒杯讓人貫上了真氣,硬是將長劍給撞了開;只這樣一緩,當她反手再削時,她身旁的顧逸已在震驚下回過神來,他及時趕上,將默兒推開兩寸,橫身擋在老爹身前。
默兒空中翻身,見來者是他,臉一寒、心一橫,銀劍照砍!
彼逸像是不敢相信她會這樣做,竟呆愣的看著長劍當頭劈下——只差一指間隔,顧逸就要命喪當場,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打橫里飛來一人,他衣袂飄飄來到默兒身後,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握住了她使劍的手腕,才一瞬便輕輕松松制住了她。在顧逸身後的顧遠達見她被制,立時從兒子身後拍出一掌,誓要將她擊斃!
豈料那在半空中制住默兒的人卻松了默兒的手,反手和他對了一掌。
砰地一聲,顧遠達往後退了一步,悶哼一聲,眉發齊揚。
那人則帶著默兒藉勢飛退半丈,一旋身安然落地。
「大人,你——」顧遠達漲紅了臉,不解刺史大人為何護著那不知好歹的小賤人。
默兒也不解,她看向那收掌後又立即制住她右手的人,才一昂首,就撞上了一雙幽闇冷沉的黑瞳。她知道是他,即使那是完全不同的一張臉,但那雙眼是他的,她知道。
為什麼?默兒震懾地以眼神問他,卻只看見他眼底的陰沉。
她一怔,竟不敢再掙扎。
楚恨天看著默兒,冷哼一聲,才仰首看向顧遠達,扯著嘴角諷道︰「大人?我可不敢當啊。」說完,他哈哈大笑,隨即腳一點,帶著默兒迅速穿過白煙向門外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