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巧兒裝傻的嬌顏,白衣女子笑著搖了搖頭,方安坐于揭,拿起毛筆沾了些黑墨,繼續完成尚未繪完的船圖。
她,名喚水若,年方十八,正是水家第一位出生的女娃兒。
水若的親娘便是水雲那困難產而死的正妻李氏。李氏娘家世代皆經營船廠。到了李氏這一代卻只生了個女兒,是以當她嫁到水家時,船廠理所當然的便是嫁妝,成了水家的產業。
但水雲是一代大俠,對經營船廠可沒啥經驗,是以成親後,船廠大部分事務仍是李氏在打理。水若兒時便常跟著娘親到船廠里走動,許是因為從小耳儒目染.水若很小便會繪制基礎船圖;加上她天生對設計部只有科特殊的靈敏度,因此當五年前李氏困難產過世時,水若便決心要接手船廠。
才十三歲的水若雖然一開始能力仍嫌不足,但她努大的學習一切事務,夜夜桃燈翻研古冊想找出更好的造船方法,甚至想出制造小船模型,將之放在大水桶中,要巧兒在旁扇風或翻擾水流,來模擬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她試模型的地方,從水桶到小池,從小地到溪流,終于在十五歲那年,她繪出了第一張自己設計的部圖,並拿至船廠要求依圖造出。
原本無人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大小姐拿來的船圖抱持樂觀的態度,但當眾人看見她繪出設計精良的船圖後,紛紛驚嘆不已。不過這之中最讓水若訝異的,是向來不太注意她的爹爹竟力排眾議的支持她,讓她放手去做。
當然,她成功了。
三年下來,水若改良了水家原本就制造的小舟、蚌據、槽航、樓船,甚至是航行四海的海船都難不倒她;水家船廠的名氣從洞庭遠揚至廣府、揚、泉等州縣,甚至長安、洛陽等北方大城都有人遠道來此計船,名聲不可同日而語。
但外面的人卻鮮少知道水家船只是由女子所繪制設計,原因便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幸廠里的大伙兒十分配合,並未到處張揚,洞庭是水家的地頭,也沒人敢隨便說三道四,因此這三年她的身分一直沒曝光,的確免去了不少是非。
日暮時分,巧地點上了兩盞油燈,水若仍專注地繪制船圖。
「小姐,您休息會兒吧。」巧兒磨了一下午的墨,細瘦的手腕可快酸死了。
「你累了便先去歇著,我再一會兒便行了。」她抬首,微笑輕言。
望著小姐那溫柔又堅決的雙眸,巧兒拿她半點法子也沒有。
這主子啊,看似溫柔可人,實則也是溫柔可人;要她自個兒去歇息,便是真的要讓她去歇息,可不是嘴上客氣說說而已。
問題是,主子都還沒歇著,她這當丫鬟的又怎可自個兒跑去吃飯睡覺呢?
要讓其他小姐的婢女看見那還得了,到時又要說她閑話了。
眼看小姐又低首專注地繪起圖來,巧兒哀怨地嘆了口氣,抓起墨條認命地又繼續磨起黑墨。
無聊地重復著相同的動作,巧兒的視線自然而然地便溜到了自家小姐的臉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姓氏的關系,水家的小姐們長得都不差,個個皆有若出水芙蓉,一個比一個更貌美,她這主子還是之中長相最普通的呢。
雖然她從小便看這些美小姐,但她仍常常盯著盯著便失了神。雖然大小姐不是其中最美的,但她卻覺得她是性情最好的一個。
像二小姐精明干練、威儀天生,家里便是她在管帳,大伙兒每次見到二小姐都不敢隨便造次。三小姐雖然溫柔但生性膽小,而且三小姐好愛念書呀,每次她陪大小姐過去水謝品茗,不一會兒她就忍不住開始打起瞌睡。四小姐根骨奇佳,所以很小便和老爺習武,這些年也跟著老爺四處游歷,連貼身丫鬟也得跟著大江南北跑。五小姐小小年紀卻老是一臉寒霜,才十二歲就愛鑽研藥石醫書,動不動便熬藥煉丹的,跟著五小姐的春花和秋月身上便常常帶著奇怪的藥味兒,要換做是她,一定會受不了的……思及此,巧兒不免暗暗慶幸自己沒被派去服待其他小姐。
可這樣一想來,她家的小姐好像每個都有些奇怪,再想到後面那幾位年歲更小的小姐們,巧兒不由得頭皮發麻起來。偷偷又瞄了小姐一眼,她不禁同情起小姐有這些美麗卻性情怪異的妹妹們了。
其實從小姐及等便不斷有人上門來提親,但眾人每每一見到水家二小姐那奪人心魂的絕色,便會忘了一開始來的目的,轉而追求二小姐;要不便是在听到三小姐那如黃若出谷的嬌女敕呢喃後,瞬時大英雄成繞指柔.恨不得能為三小姐掏心掏肺。但三小姐生來膽小,每當有人想唐突佳人,便會被老爺武藝高強的徒兒們給趕了出去。
隨著時光飛逝,小姐的妹妹們個個越發出落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加上老爺若不在,主事的便是老爺的大徒弟許爺或是二小姐,久而久之,人們還當水家大小姐已嫁出門了,結果小姐十七歲後,就漸漸沒人上門提親了。
唉唉……盯著一身白裙、打扮樸素的水若,巧兒不由得攢起了秀眉。其實她也不是怕小姐嫁不出去——小姐雖沒她妹子們那般讓人驚艷,可也比一般姑娘家美上許多,沒道理嫁不出去嘛!
問題是,小姐都已經十八了,這半年都沒人上門來提親,她在這兒為主子擔心,倒是小姐一點自覺也沒有,還是成天理首船圖,她想替小姐梳個流行點的發譬,小姐竟還怕她手酸說不用,她听了差點昏倒。
真個是——小姐不急,急死她這個小婢女!
每每想替她打扮得漂亮點,小姐會溫柔地微笑點頭答應,但一轉身又忙于船廠的事務,忘了要試新衣、忘了要梳髻、忘了要看小販挑來的胭脂水粉,每次都把她這名小奴婢遠遠拋在腦後,教她為之氣結。
看著低垂眼瞼專心繪圖的小姐,巧兒在心底暗暗決定——
她一定要好好想個辦法,讓小姐在十八歲這一年嫁掉!再繼續蹉跎下去,小姐就會過了適婚年齡,成了老姑娘了。
巧兒磨著墨,古靈精怪的想著,她可得好好的算計算計……
遠山含笑,大江東去。
綺麗的長江上總有著帆影片片,有的順江而去,有的逆江而行,或載貨,或打漁。在這樣涼風徐徐、一片。優閑的美景中,若能在船上再來壺好酒、幾盤小菜,可就更加快意啦。
可是,此刻那打著戰家旗幟的船舫上,卻有一名大漢青白著臉,像條死魚般的靠坐在貨箱上,臉上可找不到半點閑情逸致。
望著船首飄揚的旗幟上那龍飛鳳舞的「戰」字,他似乎能看見那女人得意洋洋的嘴臉和那大旗重疊著,簡直是讓他不爽到了極點。
海龍戰家,名列大唐十大行會之一。
為首者是位女子,名喚戰青,年方……三十五?
大概吧。反正她是個男人婆便是了。最讓人無法置信的是,這個男人婆在他離家的這些年,竟然連拐帶騙的嫁了一位冤大頭,而那位冤大頭偏偏是他老大的結拜義兄蕭靖。
唉,本來還想終于月兌離這位男人婆的魔掌了,誰曉得到西域拐了一大圈回來,他還是被這個男人婆克得死死的。非但如此,現在她嫁了,嫁的還是他老大的老大,這輩分怎麼算都還是他最小,而且還連降兩級,這真是他一開始離家時始料未及的。
黑胡子大漢唉嘆一聲,南方天氣雖暖和卻有些潮濕,他老覺得下巴上這一大把胡子無端端重了些,不知是否因為沾惹了些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