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沉默不語,仍是戒慎的瞪著她。
戰青也不介意,回身打算叫小周來幫忙開鎖,怎知卻一頭撞進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蕭靖懷中,火摺子因而掉到地上熄了「可惡,好痛!」她沒提防,鼻梁結結實實的撞到他的下巴,她痛得捂住了鼻粱,生氣的瞪著他問︰「你在這里做什麼?!」
「來幫忙。」這位戰姑娘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討厭他,蕭靖忍不住苦笑。艙口透著微光,听以他仍能看見她面有慍色,就算看不見,也听得出她不善的語氣。
借著微光撿拾起地上的火摺子遞還給她,蕭靖走向木籠邊。
「幫什麼忙?你又不會開鎖!」
她話才說完,就听見那鎖著木籠的鐵鏈應聲掉落地上。戰青連忙點燃火褶子,就見蕭靖不知怎麼弄的,兩三下就解開了女孩身上的手鐐腳銬。
他將女孩抱了出來,在經過她身旁時,淡笑著道︰
「我想我會。」
她一時語塞,只能尷尬地瞪著他看。
「上來吧,周兄還等著呢。」蕭靖抱著那女孩踏上木梯時,還不忘叫她跟上。
「要你說!」戰青一口悶氣堵在胸口,一臉不爽的跟在後頭。
第四章
「你流血了。」蕭靖在她出了船航遠離眾人後,悄悄跟上,伸手攔下了她。
當眾人的關注皆在小女孩身上的傷口及那些彼逮著的水盜時,惟獨他注意到了戰青頸側有著一抹淡淡血痕。原來方才那年輕的漁夫還是讓她受了傷,只是因為傷在頸側,被一摟徽落的長發給擋住了,是以沒人察覺。
「我看看。」他欲扳起她的下巴查看傷口,卻讓她一撇頭避了開去。
「我沒事。」她側身想閃過他繼續前行,「你看錯了。」
她當他眼瞎了嗎?
蕭靖一臉好笑的看著眼前倔強的女子,只小移了一步便輕易攔住她,換來戰青更加不悅的瞪視,「讓開!」
他掏出懷中一條素白手絹遞給她,溫言道︰「至少先止住血如何?」
一條手絹!戰青眉宇更加糾結,臉上有掩不往的嫌惡。
天老爺,什麼樣的男人會隨時在身上帶著手絹?又不是娘兒們!
看看那條手絹,再瞧瞧蕭靖竣如潘安的相貌,戰青的表情越加怪異。惡,他那張臉還越看越像女人,瞧他臉白的,說不定換上女裝、抹上胭脂花粉會比她還像姑娘家喇。
蕭靖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見她不說話,只得又開口勸說︰「你也不想讓大伙兒知道你受傷了吧?」說完,他便直接將那疊成四方形的手絹輕壓在她頸側的刀痕上。
戰青想凝開已是不及。那條白絹都已壓貼了上來,她再閃躲似乎是多此一舉。再且他說的沒錯,她的確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受傷了。
原本瞪著他的眼,下意識的調開了視線,她抬手接過壓住那條手絹的工作,微退一步,不想讓那帶著熱度的大手繼續在她頸閻停留,然後才不怎麼甘願的低聲說了個「謝」字,隨即邁開腳步繞過他離開。
這次蕭靖沒再阻止她,只是望著她的背影、杵在原地思索了起來。
這幾日,他雖是整天游手好閑的待在船上,但可也讓他觀察出不少事情。
許是因他不曾主動去打挽戰家的內部消息,加上那一副無害的笑容,久而久之反倒讓船上的人漸漸對他沒了戒心,在有閑有空時,會有人在他身旁聊天,甚至在釣魚時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個幾句。
他從不主動開口詢問,只是在旁人找他說話時,有技巧的將話題引到他想知道的事情上。幾天下來,在他的耐心下,總算讓他將戰家的情況拼湊出個大概,也因此,對這名女子更加敬佩起來。
海龍戰家原來的當家戰天育有一子一女,也就是說,戰青還有位名喚戰不群的弟弟。當上一代過世時,再怎麼說,這當家主子也該是她弟弟,輪不到她頭上,但听船上的人談起,幾年前戰天重病在床時,曾和他兒子大吵一架,第二日,那位本該接掌主事之位的戰不群就離開了,從此沒再回來過。
那對父子吵架的內容沒人听到,但船上的人似乎都猜得出個大概,顯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一和她那位憤而離家出走的弟弟相比,她才是有天分的那個,可惜的是,她偏偏是個女的!
無論戰不都離家是為了什麼,他的離開都解決了這個問題,戰天只剩個女兒在身邊,當他斷氣時,別無選擇的將主位傳給了唯一的女兒,那位雖然有天分,卻是個姑娘家的戰大小姐戰青!
雖然那些船員們沒提,但蕭靖知道,她的接管懇不是那般順利,當他听到船員們如數家珍,帶著敬畏、驕傲地談起她這些年來曾展現的無數神跡時,他就更加確定,而且沒來由的感到心中涌現一股莫名的情緒,像是……憐惜。
在暴風雨中,她綁著纜繩奮勇跳海救人,在海盜來犯時,冷靜智退群敵,在漫天臣浪來襲時,不畏不懼;甚至在飲水、糧食耗竭,司南壞掉天上又滿是烏雲、無法辨認方向的情況下,她都能硬撐著虛弱的身子,不放棄的、鎮定的掌著舵,帶領已經放棄希望的眾人尋到回家的海路,回到岸上。
听了這些她所創造出來的種種奇跡,也難怪船上的人都相信她是龍女轉世。但他听著听著,卻亂了心緒,胸中所翻涌的不是諒詫,讀嘆,而是心疼與不掐。那些奇跡……那些一次又一次的奇跡,對她來說只是磨難而已!
他懂得她為何可如此拼命,囚為她是女子、是個姑娘,所以要是船上有任何閃失,眾人便會將錯誤,甚至霉運怪罪到她頭上,所以她不能有任何失誤,所以她不願意讓人知道她受了傷,即使……只是一道小小的刀痕。
因為她知道,就算刀痕再小,都會引發大伙兒的疑竇,灑下不安的種子。船上的人把她當神在看,容不得她有一丁點過失,所以她不想,也不能讓人知道她受了傷,只因為……她是龍女戰青。
蕭靖雙瞳一黯,為她肩上所擔負的重量感到沉郁。
※※※
從自個兒箱里翻出了姑娘家的衣衫,又招呼手下們煮了捅熱水,戰青才又回到安置那小泵娘的房間內。
「問出什麼了嗎?二叔。」她關心地問。
祁士貞搖了搖頭,指著縮在床角的小東西道︰「她連一聲都沒吭過,光是縮在那兒瞪著大伙兒看。」
「那些水盜呢?」
「小周還在盤問。」
戰青微蹙蛾眉,望著那女孩想了想,才對祁士貞道︰
「如果問不出來就算了,咱們到下個衙門報宮,這些人該是本地的水盜,捕快應能安排送她回家。」
「這樣也好。」祁士貞點點頭,「對了,這娃兒身上大部分是皮肉傷,只是身子骨有些虛,等會兒她清洗干淨後,把這藥在她傷口抹上便成。我去後頭叫菜刀做些較易入口的粥食,她大概很多天沒吃了。」說完,他感嘆的搖搖頭便出去了。
祁士貞前腳才出去,兩名大漢便抬著裝滿熱水的大木桶進門,「大小姐,水來了。」
「把它放這里就行了,出去吧。」
那兩人聞言一頷首,便退了出去。
待房門合上,戰青才走到床邊坐下,直視女孩凹陷臉龐上的烏黑大眠,溫言道︰「你的衣鋁破了,咱們換下來好嗎?」
女孩不言不語的剩著她,沒有任何反應。
戰青拿趕自個兒帶來的衣裙,露出笑臉說︰「洗完澡、擦上藥,再換上干淨的衣服,你會舒服很多的。等咱門打撈整齊了,就出去吃飯,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