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吃完了這餐飯後戰青便決定——
她要盡量避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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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過去,一切平靜。
戰家的三艘貨船到了山陽城稍做歇息後,便通過水閘駛入淮河。淮河河水較運河水泥湍急,波浪稍稍大了些,但蕭靖仍未如戰青所料吐得亂七八糟,事實上,他在船上可是站得四平八穩,還挺享受那些不平穩的晃蕩。
他釣魚的技術依然毫無長進,不過他可半點不在意,每天還是閑閑的在甲板上握著釣竽垂釣。
戰青則是整日待在艙房里研究她的海圖和河道——開闢這條新航線可不代表她就要放棄海路。
基本上,以戰家長年在海上航行的技木來說,走海路其實是比河道快。因為這條長達千里的大運河雖然連接了從黃河至長江的河川,但每條河川的水位高低不同,因此在這些水位落差的地點都有建造水門、水閘,或是要填土做部分的截斷;在經過這種地方時,他們必須將整艘船拖上、放下,或是牽挽、轉駁貨物,比起海路來要麻煩得多。所以這次的航行對戰家來說其實也是試驗性質的,一路上她必須將各地情況詳實的記錄,看是哪里需要設轉運站,哪里需要有接駁船,然後研究出最省錢、省時、省力的方法。
這一日,戰青正在肪中手持筆管記錄山陽城的情況,突然听見船尾錨落下的聲音,整艘船前行的速度一滯,又向前拖行了幾尺才停下來。
戰青穩住了幾乎液出硯台的水墨,走出舫外察看。
「怎麼回事?」一出門,她便看見前頭的貨船也停了下來,而他們身後的那艘船為防撞上他們也正在落錨中。
「回大小姐,好像是前頭撞翻了一艘蚱蜢。」在船首的小王連忙回話。
「蚱蜢?」
身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戰青嚇了一跳,一回首便瞧見蕭靖不知何時來到她後面,右手還拿著根釣竽。
「河上哪來的蚌蜢?」蕭靖滿臉納悶地問。其實他更不懂的是,撞上一只小小的蚱蜢有必要把船停下來嗎?
「不是蚌蜢那種綠色小蟲,蚱蜢是小舟的一種。」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隨即揚聲吩咐︰「小玉,尾錨不夠重,把看家錨落下,穩住船身!二叔,我到前面看看,你在這里注意一下。」
「知曉了。」小王應聲做事,至船腰將重達好幾百斤的看家錨落下。
「丫頭,小心點。」祁士貞提醒,「依小子們的技術沒道理會撞上其他船的。」
「我知道。」戰青一臉嚴肅地點頭,隨即腳一蹬,兩三個起落便躍至前頭的貨船。
一落地,她就見到了被手下從水中救上來的一老一少;老的看似昏迷不醒,年輕的那個則撫著胸口猛咳,幾點船員們圍在那兩人旁邊,小周則正伸手探向老人的腕脈。
見戰青走近,眾人立刻讓出一條路,點頭恭敬喚道︰
「大小姐。」
那年輕漁民見有女人在船上,神色有異的看了戰青一眼。
「情況怎麼樣?」她在小周旁蹲來詢問。
話聲方落,那本在猛咳的年輕漁民突然彈身而起,從腰間抽出剖魚的小刀,閃電般抓住戰青,將刀架在她脖子上,同一時刻,原本昏迷不醒的老人也在瞬間制住了小周。
「不準動!」那年輕漁民大喊,這聲是喊給戰青听,也是喊給船上的船員們听,更是喊給在水中接應的同伙听。
他這一喊,貨船旁立刻有十數點黑衣人從水中躍上船舷,但他們腳還沒踏上甲板,就全被人給踹了下去!
踹人的正是處變不驚的戰家水手們,雖見戰青、小周被挾持,眾人臉上卻無一絲驚慌,只是目光灼灼地瞪著他們。
年輕漁夫一驚,架在戰青脖子上的小刀不由得貼得更近,幾乎在她頸上壓出一直血痕,他眼中閃著凶光,扯著戰青的臂膀叫道︰「不準動!再動我就宰——」
他話才說到一半,卻發現世界在剎那間顛倒了過來,他見到了藍天、纜繩和篷帆,然後是有人砰然倒地的聲音,跟著背脊傳來劇痛;可他卻是在听到骨頭斷裂聲、感覺到手骨被折斷時,才知道原來砰然摔倒在地的——是他自己!
一張面孔遮去了半邊天,他因手骨被折斷痛得臉孔幾近扭曲,但睜著的雙眼仍認出那張臉孔是屬于他剛剛挾持在手的姑娘,而他握著的小刀,不知何時竟已到了她的手上。
他在劇痛中側頭看向同伴,原是希冀武功高強的老人能突圍救他,萬萬沒想到老人竟也被那外貌純樸的大漢給制服了。
戰青冷著臉大喝︰「把那些水里的賊寇全給我逮上來!」
「是!」隨著整齊畫一的應喝之後,是落水的聲音。
那點年輕漁夫見船上的人少了一半,以為大有逃出生天的機會,忍著痛,猛一彈身往船舷邊竄去,豈料戰青卻似早看透他的想注,冷不防一個回旋踢,硬是將他能踹回原地,那一腳,同時點了他的麻穴,教他再動彈不得。
沒有多久,就見跳下水的人紛紛回到船上,每個人手里都伶著一、兩個剛剛想上船掠奪的黑衣人。直到此刻,躺在地上被點了穴道的年輕人才感到害怕。他們錯了,他們幾個人在運貨回水寨的途中,行經山陽城歇息時,見到這三艘貨船吃水極深,顯然是載了不少貨物,本以為又是三條肥羊,誰知道船上的人不是一般的船夫,連個姑娘都懷有上等功夫。
錯了,早知道便不該貪心來劫這多余的錢財,要是他們不貪心,現早己回到寨里去了,如今只希望那好不容易弄來的東西,別讓這伙人給發現。
他才這樣想,就有人打破了他的希望。
「大小姐,這些人有艘船,停在岸邊。」最後一名上船的老吳,是追著其中一名水賊回到賊寇的船上才逮到人。他爬上船,一手拎著水賊,一手指著右方岸邊的小船,氣喘吁吁的報告︰「上面有人被關在艙底,是位姑娘。」
泵娘?戰青眉一蹙,知道自己過去比較方便,于是揚手道︰「放竹筏下水,小周,你跟我來!」
竹筏一落水,戰青便跳了茶去,小周隨即跟上。他才撐起竹蒿,另一人又輕飄飄的落于筏上,像是沒有重量的羽毛。
小周驚訝的看著蕭靖,他只淡淡一笑,沒有出聲,是以面向前方的戰青竟毫無所覺。小周見狀也不多話,竹篙一撐,竹筏便如水上飛葉般向岸邊前行。
還未到邊,戰青便等不及的躍上賊船,沒兩三下,便在底層陰暗的艙房里看見了那名被關起來的姑娘。
乍見那姑娘,縱使戰青見多識廣,仍是愣了一下,只因那姑娘的雙瞳在黑暗中竟有如動物的雙眼般反射著她手中火摺子上的火光。
她在走近時才知道為何老吳剛剛沒直接將女孩帶回去。那姑娘……甚至還不能叫做姑娘,她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而已,而那些水賊竟然將她上了重達數斤的手鐐腳銬,還將她像動物一般的關在木寵子里!
木籠外的地茶,一只缺口酌甕碗裝著圬水,一旁有著裂痕的盤上則放著一塊大餅,上頭卻已長了青霉,顯然是放了許久。
戰青上前,那小泵娘一臉木然的看著她靠近,卻沒有任何動作,也沒發出任何聲音,只有那雙像野獸的雙眼里閃著不善的警戒。
戰青在看見那女孩身上的淤青和傷痕時,隨之而來的念頭是想將那些水賊給痛扁一頓!
「別怕,我是來幫你的。」她露出笑臉,顯示自己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