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依然往前行駛,自從上了車,張鴻羽便未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她知道他心里有了疙瘩,因為……她早先流下的淚。
還真是巧啊!她對著窗外的景物無聲的苦笑,她知道他誤會了,誤會了她仍對莊算有情,以為她還愛著他。而她也任由他誤會,畢竟這算是天意,不是嗎?
不該再耽誤他了,像他如此好的男人,值得比她更好的女人。
不該再霸佔他了,這個男人是不屬于她的。
終究……幸福這種東西,還是與她無緣,就算她怎麼想求、如何想要,一切都仍將落空。
車外景物飛逝,她隱忍住淚,決定放手。
因為愛上了,所以更加知道該放手……
但是,心痛何時能好?何時能呢?
※※※
你還愛著他?
張鴻羽想問她,但卻沒有開口,因為他怕听到她承認。
從中午起,他就一直心緒不寧,總有一股火在胸口灼燒,燒出了妒意、恐慌和不安。幾乎從一開始,他就忘掉了那個男人的存在,或許是他下意識刻意地想忽略掉他吧。車速是越開越快,他絲毫未察只是緊緊握著方向盤,兩眼注視著前方,幾乎是靠著本能和習慣在駕駛。
沒有多久,車子到了太魯閣,因為是觀光勝地,所以有些塞車,也因此車速才慢了下來。
不少觀光客在路旁拍照,各式各樣的旅行車、轎車停在一旁。
好不容易過了太魯閣,他將車開上蘇花公路。這期間,他根本不敢看她,怕一不小心那句問話就會月兌口而出。
令人窒息的氣氛仍在空氣中飄浮。
左彎右拐的蘇花公路一邊是垂直的山壁,一邊是陡峭的懸崖。著名的清水斷崖的確名副其實,斷崖下是深藍的大海,往下瞧去,驚濤拍岸十分壯觀。
風變強了,從海上吹來一整片的灰雲,漸漸的遮去了陽光,籠罩了前面的山頭。
不久,車行進至灰雲下方,小兩淅淅瀝瀝的落下,濕了車前整片玻璃。
劉少君將車窗搖上,張鴻羽則激活雨刷。
車中的空氣泛著濕熱,在坐的兩人依然沉默無語。
黑色的雨刷不受干擾,規律地左右刷動著。
※※※
回到台北,五顏六色的招牌已一一點亮,街頭閃爍著霓虹燈光。
雨水依然落下,車子行過無數攤泥水,穿過無數個交通燈號,越過了整個大台北,終于進入了她所熟悉的街道。
她的小屋漸漸靠近,然後,他將車停在鳳凰樹下。
劉少君本以為他會下車,但他卻久久未有動作,只是握著方向盤,神色難辨的望著前方。緊窒的氣氛壓得她透不過氣,她衡量了一下車子到大門的距離,估量她應該可以靠自己走過去,未再多加細思,她便要開門下車。
手才到了門扣上,他的大手就橫越了過來覆在她手上阻止她。
「等一下。」他黑眸透著陰郁。
劉少君沒有言語,覺得他的手又熱又燙,幾乎要灼傷了自己的手背。她抽回手,垂下眼瞼將兩手放在腿上交握,但右手的手背依然熱燙,感覺疼痛。
張鴻羽遲疑了一下,望著她蒼白的臉,聲音沙啞的道︰「我一直不想逼你,因為我認為你該知道也懂得,所以我相信有一天你終會相信而且響應。」他停了一停,才又繼續道︰「但是我一直忽略掉你的感受,我想知道,對你來說,我是朋友嗎?」
她沉默著,雙手緊緊握著,心痛一陣痛過一陣,半晌才吸了口氣開口,「不是。」
她抬起頭,極力鎮定、面無表情的說︰「是麻煩。對我來說你是個麻煩,打擾了我平靜的生活。」
他臉一白,有點受到打擊,將放在心中的那句問話月兌口而出,「你還愛他?」
「對。」她的指甲陷入肉里,收緊下巴,發現說謊比想象中還要容易,她甚至可以直視他的雙眼,一字一字清楚的說︰「我愛他。」
他似乎被這三個字打落地獄,雖然極力想揚起嘴角微笑,卻笑不出來,他低下頭落魄地干笑了兩聲。
突然間她心痛的想哭,想伸手拂開他的亂發,想模著他的臉頰告訴他她在說謊,告訴他她有多麼的愛他。
但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仍緊緊交握著雙手,任心痛蔓延全身。
張鴻羽吸口氣,伸手模了下臉,然後向上撥開垂下的黑發,再抬頭時已有了笑容。
「我抱你過去。」他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她看著他強裝出來的笑容卻更加想哭。張鴻羽走下車,繞到她這邊。
抱她下車時,他不忘說了句︰「拿外套蓋在身上,才不會淋濕。」
她照做,不敢再開口,怕一開口就會痛哭失聲。
小雨在下著,他抱著地快步穿過草坪。
她听得到他一步步踩在石板上的腳步聲,感覺得到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達到她身上,雨水從他的發梢滴下,順著他的頸項滑落。
她希望這條路能沒有盡頭,可惜,他走沒幾步就到了大門口。
張鴻羽將她放下,扶著她站好。「好了。我相信,你應該可以自己進去。」
他凝望著她,瞼上仍掛著微微的笑。
「我……我會……」他停下來,聲音嗄啞地有點說不下去。重新吸口氣後,他才帶著有點淒然的微笑,一口氣說道︰「我會遵照你的希望,不再來打擾你。」
她听到這句話有點瑟縮,但仍抓著外套遞給他,「這……還你。還有,謝謝你這兩天安排的溫泉之旅。」
「不客氣。外套你留著吧,下雨會冷。」他將外套披在她背上,以手背撫了下她的臉將雨水拭去,然後輕聲道︰「你保重。」隨即他便轉身離去。
劉少君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看見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雨絲細細的落在他身上,她不禁屏住了氣息。
忽然間,他回身跨了兩個大步,大手一伸便將她抓到懷中緊緊擁抱她,她背上的外套因而被震得掉落。他低首深深吻她,她只覺得胸中的空氣像是全被他擠壓了出來。
他們像是熱戀的情侶在雨中吻別,灼燙的熱吻無法被冰冷的雨滴降溫。
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待在他的懷中。她感覺得到他的心跳有力的振動著,穿過他的胸膛,透過兩人的衣衫,直達她的心窩。
一會兒,他終于停了下來,將臉埋在她的頸邊發中,輕輕地、深情地說了一句話。
然後他松了手,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甚至到了車上都沒再回頭看她,就這樣走出了她的生命。
也因此,他沒見到她背靠著門板,淚流滿面、肝腸寸斷的滑坐在地上,沒見到她表情破碎、淚眼蒙的望著他的背影。
雨在下著,仍在下著……
※※※
若不是尹秀娟因為連續兩天找不到人而快定在那天晚上殺到她家來,劉少君大概會死在自家大門前,就算不死也可能只剩半條命。
「你是白痴嗎?竟然坐在自家門口哭到發作!他X的,你要哭不會先進門再哭啊!」尹秀娟火冒三丈的罵著躺在床上的笨蛋,「你是嫌命太長了,還是覺得我不夠忙?失蹤兩天也就算了,竟然還給我弄到差點翹掉!劉少君,我警告你,要是下次再敢給我出這種事,咱們倆朋友就沒得當了!」
她氣呼呼的咒罵,卻發現床上的人兩眼無神,根本沒注意听她說話,氣得她直跳腳,差點沒抓著她的衣領搖晃。
「劉少君,我在和你說話,你有沒有听到啊?」尹秀娟簡直快氣到冒煙了。
「我好累,你讓我靜一靜。」尹秀娟的暴跳總算抓回她一絲神智,劉少君語氣微弱的苦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