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握住她覆在他臉上的小手,將她拉近,低首吻她。
「等我回來。」他抬首,撫著她微腫的雙唇說。
小樓在靳雷的護送下回到了藍家酒坊,向快急瘋的藍家父子道歉,並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藍老頭雖是生氣她失蹤一整夜,但听聞她已找到了冷如風,氣也消了些。
「那你相公人呢?」
「他……去處理些事情,晚點兒會過來。」小樓強顏歡笑,眼底卻難掩憂。
「那小子真是不像話……」他瞪眼咕噥了幾句,向後屋走去。
小樓怕自己胡思亂想,于是便找了些事來做。但她手里忙著,腦袋爪子還是無可避免的想著冷如風。
她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了點……她怕他此去會出事,也怕他心結未解,又開始躲著不肯見她。
今日日頭像是移動得比過去三個月都還要慢,好像她做了一堆事,都還未過午時,這種等待真是一種煎熬。
她從後屋地窖中抱了壇酒上來,陽光頂在頭上,曬得人發昏。經過梨樹林時,她不禁佇足而立,看著小白花在陽光下閃爍。一陣暖風吹過,整座樹林隨風搖曳沙沙作響,幾朵小花帶著香氣隨風飄落下來。
忽然間,有人從身後將她攔腰抱住,當她的背貼靠在對方胸前時,她緊繃了一上午的心情才真正松懈了下來。
「酒是要給我喝的嗎?」冷如風低聲在她耳邊問。
「不是。」她手中仍緊緊抱著那壇酒,聲音哽咽。
他將她轉過身來,發現她又落淚了。冷如風將她懷中那壇礙手礙腳的酒接過來放到地上,溫柔的擦去她的淚珠。有點無奈的笑說︰「你真的越來越愛哭了。再哭下去,長安就要鬧水災了。」
她也不想啊!她怎麼知道這兩天眼淚這麼多,搞不好把這輩子的份全哭完了。
她會一直掉淚,還不都是他害的。小樓埋怨的抬首看他,卻見他又把左半邊的面具戴了起來。她伸手模著那面具,輕聲問︰「為什麼又戴回去?」
「我怕嚇到你。」他有點退縮。昨夜是在月光下,今早在雲樓他又背光,說實在她根本看不清;如今陽光燦爛,他怕她會因為看得太清楚而怕他。
「你戴著這冷冰冰的面具,我才會嚇到。別在我面前戴著面具,它讓我覺得你隨時會離開我。我不喜歡它,別戴了,好嗎?」她柔聲要求。
他無言的看著她,心中掙扎良久,好半天才點頭答應。「好,我不戴。但到了外頭,這面具還是無可避免。我知道我臉上的疤很丑,雖然嚇不壞你,卻會嚇壞其他人。」
「胡說,你一點也不丑。」她義正辭嚴的斥責他,後面卻接了一句﹕「只是很恐怖而已。」說完,隨即溜出他懷抱笑著跑開。
冷如風才要伸手抓她,臉色卻突然發青,一陣劇痛從左手傳來,他整個人痛得彎下了身。
小樓見狀,嚇得忙跑回來扶著他,「你怎麼了?別嚇我!」
「我的手──」他痛得額頭直冒汗,說不下去。
靳雷像是算好了時辰,突然就從旁冒了出來,點了冷如風的昏穴,將一粒暗綠色藥丸喂到冷如風嘴里。
餅了一會兒,小樓見他臉色稍緩,似乎不再疼痛不堪,方問靳雷︰「他是怎麼回事?」
「二爺身上尚有余毒未解,卻執意要趕回長安,三節知道勸不住他,只好制了這些止痛藥。但這藥效只能壓制一時,並無法解毒。三爺吩咐過,若發作間隔縮短,必要在三天內趕回洞庭,方能保住左手。」
「若三天內沒趕回呢?」小樓自著臉間。
「輕則截肢,重則性命垂危。」靳雷老實的說。
「那他為何還執意回——」還未說完,她便知道了答案。小樓捂住心口,顫言道︰「是因為……我?」
「不是你的錯,二爺只是太想見你了。原打算來長安接了你就回去,但二爺後來對臉上的傷有了心結,所以才拖到現在。而且二爺的余毒解藥幾天內也做不出來,所以三爺才會讓二爺離開。」
小樓握緊了拳,抬首道﹕「那三天,是算時辰嗎?」
「對。從這時辰算起,三天內一定要到。」
「你有駕車來嗎?」
「在前頭。」他早準備好了。
「幫我抬他上車,我們現在就去洞庭!」小樓當機立斷,她絕不會讓他的手就此廢掉。
靳雷扛起冷如風往外走。
小樓正欲跟上,卻被不知何時出來的藍老頭叫住。
「等一等,把這酒帶去!」他拿著一蹲塵封老酒給小樓。
「師傅,這是?」她接過手問。
「阿城本有個妹子,沒滿足歲就夭折了。這是我當年釀的女兒紅,本以為沒機會開壇了……你這丫頭好歹也跟著我學全了釀酒的技術,這壇女兒紅你拿去,算是師傅給你的嫁妝。」藍老頭本也是紹興人士,所以有這習俗。小樓跟著他這幾個月,他其實早把她當成自己女兒,這壇女兒紅也不算白釀了。
「師傅,謝謝……」小樓感動得熱淚盈眶。
藍老頭對這丫頭要離開長安其實心頭也難過,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故意粗聲粗氣的趕她﹕「我只是不想浪費罷了!走走走!快點上車,遲了小心你相公翹掉了!」
「師傅,我會回來看您的。」小樓知道他是嘴硬心軟,叩首拜別後,便上車離開趕赴洞庭。
人命關天,何況現在這人還是她最在乎的。
小樓本就不像長安城里其他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般柔弱,因此也就更不在乎現在這馬車到底舒不舒服、好不好坐,一路上處處顛簸,她也未叫聲苦,只恨不得前頭飛馳的馬兒能長出翅膀,飛至洞庭。
為求速度,他們每六個時辰便換兩匹馬,挑最短的陸路走,馬不停蹄的從長安經襄川、江陵,然後入潭州,再從漳州坐船轉至洞庭君山。
雖然一路上景色怡人,她卻半點心思也不在上頭,整整三天兩夜就守在冷如風身邊。他在過長江時曾痛醒過來,苦著臉對她說﹕「我討厭坐船。」
「我知道。」小樓緊握著他的手,便扯出微笑,「娘和我提過你兒時溺水的事。」
「別又哭了。」他開玩笑的說︰「長江今年水位夠高了,你一哭──下游就真的要鬧水患了。」
「瞎說。」她伸手擦去他額上汗水,輕斥他的胡說八道。
冷如風瞧著她溫柔的表情,如今的她和一年前的瘋丫頭差之何只萬里。去年她尚稚氣未月兌,他只覺得她不胡鬧時圓圓的小臉很可愛,但這一年來的人事變遷,卻改變了小樓。
現在的她多了婦人的韻味,像是月兌胎換骨,成了溫婉秀麗讓人憐的美人兒,讓他愛不釋手。但是那些經歷卻也讓她多了愁容,而且瘦了……「我記得你以前很愛笑的。」他突然開口說。
「是嗎?我現在也很愛笑啊。」她微笑的倒了杯水喂他喝下,「人是會變的,你不也變了?」
「說的是。」他困難的咽下茶水。
他是變了,因為愛上她,所以不知不覺中為她而改變。不知何時開始,她就佔據了他心中全部的位置……也許是從她得知這門親事氣沖沖跑來大鬧風雲閣的那天,也許是她後來在玉泉鎮的跋扈,也或許是她在回長安時的拖拖拉拉,總之從那個月起,他頭痛的只記得這位愛惹麻煩的瘋丫頭,其他的鶯鶯燕燕,他再也無暇顧及了。
然後他倆成親,她不斷的讓他感到驚奇。直至他要她南下,他受傷後,醒來未見小樓,從師弟那兒听聞她竟失了蹤,他才發現自己愛慘了小樓。當時他只瘋狂的想沖上長安尋她,怕她遇了危險,怕從此將永遠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