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他不時偷瞄身旁佳人──老實說,他到現在還無法將這位安靜的美人兒和先前那位活潑的瘋丫頭視為同一人。雖說女人多變,可他見過的紅顏無數,就沒一個像她這樣變得如此徹底的!到底是之前那才是她的本性,抑或現在這般才是?
之前老看她生氣勃勃、活力四射,那像隻果般紅撲撲的臉蛋,就是讓人想咬上一口;
可現在她的臉色這般蒼白……不知為何,他竟有些心疼起來。
忽然間瞧見自己尚在把玩手中的玉戒,正好兩人行至園中涼亭,他便停了下來。
小樓不解他為何停下,只得抬首看他。
「這給你。」他將油傘伴在石桌上,然後握住她的手,將玉戒戴進她的手指,沒想到卻太大了。他將她兩手十指全試套一次,連戴在大拇指上都會掉下來。
這下他才知道為何嫂子剛才會那般不肯相信。這戒指對女孩兒家來說,真的太大了。
「呃……」不知該說什麼,他只能尷尬的看著她的縴縴玉指。
小樓也望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盯著那掛在手指上寬寬大大的碧玉戒;他見戴不住,想要將玉戒收回,她卻突然握緊了拳頭,冰冰涼涼的玉戒邊緣握在掌心中,瞬間沾染了些許暖意。
「沒關系。」她趕忙抽回手,解下掛在脖子上一條由紅繩懸著的護身符,將那玉戒套進紅繩中再掛回去,然後才抬首瞧他,輕聲道︰「我掛這兒,一樣的。」
「那……也好。」他直瞧著那根紅繩帶著碧綠的玉戒滑入她衣襟中,視線不可避免的落在她衣襟交叉處露出些許的白女敕肌膚;尤其由他所站的位置往下看,半抹酥胸更是一覽無遺。
真想變成那只玉戒。
冷如風咽了下口水,輕咳兩聲,別開目光,掩飾一時的失神及他下流的想法。
他拿起油傘,再度挽著她住前廳行去,鼻中聞著她身上傳來的幽香,心底仍然忍不住想著,這瘋丫頭的身材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啊……小雨細細的落下,走在一旁的小樓心緒有些難辨。她不知道她為何會收下這對她來說大得有點可笑的玉戒,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送她東西嗎?
唉……其實,長安城里最了解他的姑娘,可能就是她了。
說起來很好笑,她會討厭他,真正的理由是──為了討厭而討厭。
從小因為爹爹的驕寵,她幾乎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在侯爺府里根本就是個小霸王!再加上她小時候就長得一副騙死人不償命的可愛模樣,所以就算出了侯爺府,外頭的人也不太舍得責備她,總是讓她撒嬌一下就算了。
第一次遇到挫折,是在五年前,當時她剛十三歲,是個被寵壞的小表。她不像個大家閨秀,不喜女紅,也不變讀書,更不想學習琴棋書晝──說老實話,哪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會想學東西而不是到處去玩?
她當然也不例外。當時的她只受到處搗蛋游玩而已,最常做的,就是偷溜出侯爺府四處作亂。
這樣被驕寵的日子長久過下來,就算本性不壞,不知不覺中她也被寵得越來越跋扈,終于有一天闖下了大禍。
她不听勸告的趁築城的工人午飯休息時,偷跑上正在興建的城牆。當時築了一半的牆並未穩固,加上前幾天的大雨,石牆中才被填上的泥沙更是被沖刷得所剩無幾;等工人們吃完飯發現有小孩子跑上去時,那一小段城牆已是搖搖欲墜。
她當時嚇得不敢動彈,一名工人只好不顧危險的攀爬上快垮掉的城牆去救她;當那名工人才抓住她時,那段石牆卻突地崩塌了!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巨量塵沙揚起,遮住了半邊藍天。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剎那間,她本以為小命就此休矣,卻在下一瞬被人像拾小雞般的拎了下來。
她是毫發無傷、面無血色的癱坐在地上,那位冒著生命危險上去救她的工人卻被石頭碎片劃斷了腳筋,血流滿地,從此再不能快跑。
塵沙還未全落于地,她右臉便被甩了一巴掌。驕蠻的個性讓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嘴里還不知好歹的嚷著「大膽刁民,本姑娘是侯爺府千金」雲雲,結果話還沒說完,左臉又被甩了一巴掌。
她這時才懂得閉上嘴,看清了打她兼救了她一條小命,同時也救了那名工人的家伙——
冷如風。
首先入眼的,就是那兩撇嘔心巴拉的八字胡,他一邊幫那人止血,嘴上還不住的罵她,將她罵到狗血淋頭,無法回嘴。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見面。
雖然他那番話說的很對,她的確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是個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而且驕縱蠻橫、不知死活的頑劣;雖然他那番話罵醒了她,讓她重新檢討自己,並開始用心學習,但是,她還是討厭他到了極點。
她相信,他一定早忘了多年前的那件事,但這些年來,她卻一直沒忘。而且從那時起,只要是關于他的消息,她都會特別注意,所以日子久了,除了一些豐功偉業之外,她發現這家伙風流花心不說,還奸詐狡猾得要命,根本就是小人一個。
也許她早先心底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愛慕之意,幾年下來也早消耗殆盡,討厭只變得更加討厭,只差沒厭惡而已。
結果,沒想到事隔多年後,她竟然嫁給了他。而昨晚他那樣對待她,今早卻又送她玉戒……小樓困惑的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收下那只玉戒;經過了昨晚,她該是更恨他才對呀。
如絲細雨打在傘上、打在花上、打在葉上,所有的塵囂似乎被隔絕于傘外;在傘中的兩人,卻各有各的思量……進了廳堂,平安無事的向上奉了茶,小樓並沒有提昨晚的事──昨晚新郎棺沒進新房反而跑去睡書房,這種丟臉的事,她才不會自動翻出來讓人笑話。
冷如風雖不知她為何轉了性,但還是暫時松了口氣。
冷家幾代皆是單傳,沒有其他親戚,所以在向娘親奉了茶之後,他簡單為她引見師弟宋青雲和弟媳白曉月,跟著將她護送回新房,自己便匆匆離去。
第三章
煩啊!
冷如風午時未過便溜出風雲閣,躲到酒樓去,煩惱的一杯接一杯的飲著老酒。
在今晚入夜前,他得想一個既能讓老娘不懷疑,還得讓家里那女人同意的分房方法才行;
雖然其實他是有點想和她同房的,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沒必要為了一朵花,放棄全天下的姑娘家,縱使那朵花很漂亮、很好聞、很讓人垂涎也一樣。
一想到今早瞥見的那細滑女敕白的半抹酥胸,他不由得又咽了下口水,再灌兩杯老酒。
奇怪,他見過那麼多風情萬種的女人,比家里那株更漂亮的不是沒有,但他卻她特別有感覺。事實上,在她還未好好打扮前,他就對她很頭痛了;她可能是他活到至今,除了親人之外,唯一記得她的模樣還叫得出全名的女人。
他本來就不太能拒絕生來就漂亮的姑娘,現在她除了長相可愛,又加上了窈窕有致的身段,然後原本怪怪的個性又變得很文靜乖巧,實在讓他很難抗拒。不過,他也怕她是裝出來的。
又灌了一杯老酒,冷如風哀怨的嘆口氣。都怪皇帝老兄,害他現在面對美女,卻只能看不能吃;若將她吃了嘛,到時就不能隨便休了她,對不起她也對不起自己;可若是不吃,苦的一樣是他。
唉,全天下的新郎倌大概只有他還要忍耐住自己的,不能和新娘子洞房──就在冷如風坐在二樓窗邊的桌子自怨自艾時,樓下大街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他低頭一看,竟有人在皇城大街上廝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