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那個……呃……」秦冬月支吾了半天,最後她眼角瞄到正站在門邊的宋青雲和曉月,立刻讓她想到救命符,「啊!孟真,你師父托人從洞庭帶信來喔,你快點看看他寫些什麼,搞不好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你。青雲,對不對?」宋青雲怎敢說不對,只得幫著她道︰「師兄,你先看看師父寫了些什麼吧。」
孟真這才看見跟著秦冬月一同進門的其它人,唯一的外人便是那唇紅齒白的書生。
曉月在知道這相貌忠厚沉穩的大漢竟就是名滿天下、騁勇善戰的孟將軍時有些驚訝,但當他望向她時,她卻直覺的信任他。
「什麼信?」孟真發問。
曉月深吸口氣,從包袱里拿出信函,遞上前。
孟真拆了信,很快的將信看了一遍,濃眉蹙了起來。他抬頭看向師弟,又看了眼面前做男裝打扮的姑娘,半天不說一句話。
「你師父寫些什麼?」秦冬月猛扯孟真的衣袖,她快好奇死了。
孟真神色怪異的開了口,「師父幫青雲訂了門親事。」
「真的還假的?」秦冬月訝異的大叫。
宋青雲更是驚愕,笑容僵在臉上。
「哪家的姑娘?」秦冬月又猴急的問。
孟真望著一直面無表情的曉月,然後才對著師弟道︰「鬼醫白磊的女兒,白曉月。」
「你是說這小泵娘要幫我復明,條件是要先娶她進門?」宋青雲不疾不徐的重復大師兄孟真的話,神情難得的陰沉。
「師父信中是這麼交代的。」孟真讓妻子帶著白曉月先至廂房安歇,想看師弟打算如何。
「荒唐!」他面色不郁的道,「師父真是老胡涂了,怎能讓我誤了白姑娘一生?」
「你不認為白姑娘能讓你復明?」
宋青雲正色道︰「師兄,你我都對醫術略有通曉,師父更是鑽研藥理數十載,我這雙眼二十年來什麼方法沒試過?但都一點效用也無。你覺得一位十幾歲的姑娘家真可能人所不能?我不這麼認為。」
「她不同,她是鬼醫的女兒。」孟真就事論事。
閻王要人三更死,鬼醫留魂至天明。
這是江湖上流傳的詞謠。白磊的醫術的確已達出神入化之境地,他人尚在世,卻幾乎已成為神話。今天若是他出手,或許能有幾分希望。
「她並非白前輩。」雖說虎父無犬子,但那白姑娘也只有十八歲,就算她醫術能盡得其父真傳,在他認為,至少也要再等個十年。白磊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醫術奇才,也花了數十年學醫及行醫才有此成就,年僅十八歲的姑娘是不可能和他相提並論的。
「我認為可以讓她試試看。」孟真試著勸說師弟。
「師兄,你忘了醫治的條件是讓我先娶她進門?我不能這樣做。」宋青雲緊蹙著眉回答。他並不為自身的殘疾感到自卑,但縱使他能以耳聰鼻靈來彌補失明的殘缺,仍是有其不方便。從小至今,他雖已習慣了許多的事物,卻仍是會常常踫撞到東西,到現在出門都還要有靳雷隨身跟著,到稍遠的地方便只能靠那輛烏木打造的馬車;若是去至陌生的地方,更是幾乎寸步難行。
他連自身都無法照顧好,教他如何娶妻甚或保護她?不,他不能這樣做。
雖然多年來有不少女子曾表明不在意他的雙眼,但他知道他不能耽誤他人一生。
孟真看著從小帶大的師弟,知道他心底在乎的是什麼,也知道他憂心的是什麼。今日若是白姑娘無法醫好師弟的雙眼,讓她陪師弟一生確是有些許的不公平,但他不認為師弟不會是個好丈夫,更希望白姑娘真能醫好師弟的雙眼。
「要先娶她再醫治雙眼,這條件是白姑娘自行提出的,你何不先問問她原因?也許可以找出折衷的辦法。」
宋青雲聞言一愣,這事是白姑娘先提出來的?什麼樣的姑娘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他知道她在今天之前根本不認識他,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他,她卻願意提出這種擺明吃虧的條件,為什麼?
「我會問的。」也許那白姑娘真有什麼難言之隱。若有,他會幫她的;但他不會奢想她真能使他重見天日,更不可能會娶她入門。
翌日清晨,曉月一晚上沒睡好,干脆早早便起來梳妝,換回女子的裝扮。
昨兒個一整晚,她腦子里想的全是這個愚蠢的計畫,越想就越是不安,因為一切都和她原先的打算不同。
她本是仗恃著就算沒醫好他的雙眼,也能因嫁他而換取君山村民的平安,可沒想到,宋青雲非但如江湖傳說的那般瀟灑俊朗、溫文爾雅,昨晚她更從那開朗的大夫人秦冬月口中得知,這風雲閣的三爺至今未娶的原因,竟是他不願耽誤人家,而不同她所想的是因為失明而沒有姑娘願意嫁他。
她至此才發現如意算盤並不是這麼好打,但是她人都已來到了風雲閣,信也交出去了,再想走回頭路也稍嫌晚了點;更何況她根本沒有退路可走,只能不顧面子的繼續撐下去。現下就看那宋青雲如何響應了……
曉月輕蹙娥眉,淡淡的嘆了口氣。早知今日會因為這張面容受到劉七那惡霸的騷擾,小時便會好好和爹爹學武……但她從小就只愛念醫書,再加上先天體質便比一般人要瘦弱陰寒,若欲習武便要比常人辛苦的多,爹爹也就不強迫她學。
怎麼知道她這瘦巴巴的模樣,竟也能引起劉七那惡霸的注意。也不知他發什麼神經,她越表明對他的嫌惡,他越是想娶她回去做什麼押寨夫人,才會有接下來的這些事。
總覺得事情似乎被她自個兒越弄越混亂了……
曉月走出廂房,行至中庭八角亭中坐著,看著人工湖里亭亭玉立的夏荷,不由得涌起思鄉情懷。君山的人很早以前使把洞庭湖水隔了不少小池,栽以荷蓮。往年這時節,她都會陪著村里的大嬸們采蓮戲荷,今年卻……
一陣涼風吹來,她忍不住輕咳兩聲。這長安的清晨比起洞庭要冷得多,雖是夏日時節,清晨的風仍是教她這瘦弱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她拉攏了外衫,這時候可容不得她身體不適。
忽然間一道身影擋住了晨風,她抬眼便看見了那名被她算計的男子。
「白姑娘,早。」宋青雲對她微笑頷首。
「早。」她有些錯愕,但仍是禮貌的響應。原本她心底還希望昨日是她無意中將他美化了,可現在他好生站在她跟前,除了那雙有絲遲滯的雙瞳,他還是英俊得讓人有點無法消受。
她是真的希望這男人能丑一點,至少她的心思不會每每一見到他就變得異常遲鈍。
「白姑娘一向這麼早起嗎?」宋青雲在另一張石凳坐下,臉上帶著無害的微笑。「不,我睡不著。」她誠實的回答。「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曉月看著眼前溫和的男子,很想早點知道他的決定。
宋青雲听著她軟軟淡淡的南方音調,發現自己很喜歡听她說話的聲音。不同于師妹杜念秋的嬌媚蠻橫和嫂子秦冬月的犀利爽朗,她說話不疾不徐、溫和柔雅,听起來就是舒服許多。
听了她的回答,他當然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便決定問出心中的疑問。「白姑娘,恕在下直言,為何你欲以此親事做為條件?是有何困難嗎?若是,在下非常願意幫忙,白姑娘萬萬不可將婚姻當兒戲視之。」
曉月在心中輕嘆,她也知道婚姻不是兒戲,可在未見到他之前,她有她的顧慮。自從家逢劇變之後,爹爹便幾乎不問世事,有時連面對她這個女兒,爹爹都有些視而不見。漸漸的,很多事她都得自己打算,于是她養成了防患未然的習慣。當時在洞庭誰曉得這宋青雲是什麼樣的人,她必須要求得保障,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