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
望著一面緊緊揪住他的右手,一面焦己懇求昏君賜藥的安七巧,常如毓冷硬的神情軟了些,又驚又喜、又怒又悲,心緒千回百折。
「別來礙事!」
他好不容易抬起冷模,企圖甩開她。
「不要!」
安七巧不放,更用兩手緊抱他右臂。
「我听見了,你中了只有他能解的毒,他死你也活不了,我不要……我絕不讓你死!」
她心急如焚,只要能求得解藥,對仇敵求情也在所不惜。
「皇上,你拆散如毓一家、害死他爹、逼他為你賣命,折磨他十余年還不夠?你給我解藥,換他饒你一命,難道不值得?」
「別求他!」
她傷心的模樣讓常如毓心痛而無奈,仍得硬起心腸冷漠以對。
「你求他也沒用,依他的性情,給了也是假藥,正如他也明白,走到這一步,我寧死也不可能放過他!」
「哈哈哈,沒錯,你果然了解朕!不惜是朕在世上唯一喜愛之人哪……」
昏君自封同身大穴,暫緩藥性蔓延,才能至今尚未完全陷入昏迷。
「你死心吧!如毓很快便會下黃泉陪朕,因為……根本沒有解藥。」
已不能行動的他,眼神依舊凌厲,望向安七巧的目光妒恨交織,像想將她生吞活剝。
「你愛他吧?不想親眼目睹心愛的男人漸漸發爛發臭、痛不欲生,就在毒發前殺了他,讓他少受點折磨,好死一點……」
安七巧滿腦子只剩‘沒有解藥’四個字,什麼也看不清、听不見,無法阻止常如毓一劍刺進昏君的胸口。
「如毓!」
溫熱的鮮血噴上了她的臉頰,她驚嚇得猛回神,扶住驟然吐血又心痛如絞的常如毓。
她不懂,中劍的明明是昏君,為何他也有事?
「朕不是說了,你我的命是相連的啊……我若死……你必定會為我心痛……呵,為我……」
昏君眼神逐漸渙散,咽下最後一口氣。
「什麼?什麼相連?」
安七巧隨得六神無主,不斷以袖拭去從常如毓口中嘔出的鮮血,珠淚滿頰。
「如毓,不要死千萬別死……我不想再一個人……」
「我沒事。」
她的淚讓他萬般不舍,怎麼也得強打起精神讓她安心。
何況房內火苗處處,自己若死在她面前,這傻丫頭說不定真會陪著他葬身火海。
「先離開皇宮再說。」
常如毓不明白毒發日未到,為何自己會突然吐血、心痛如絞?難道死期會比預期的更快來臨……
他急著施展輕功帶七巧離開這危險之地,才運氣,便又嘔吐一口鮮血,接著,人竟昏了過去。
「如毓!」
安七巧趕緊扶住他,拿出當年被怪老頭練就的蠻力,逼自己鎮定心神,將常如毓扛上肩,背著他施展輕功,卯足全力先逃再說——
第11章
這一逃,便是一整夜,安七巧不曾停歇。
逃出了皇宮,她原本想去定遠王府找左永璇求救,但又怕他不信玉閻羅真是相思的親哥哥,反而一劍刺來,還是作罷。
逃出了京城還不夠,她拚了命趕路,就怕皇上爪牙追來,自己的三腳貓功夫護不了如毓,一直撐到走不動了,才甘願停下來,找了個山洞暫做歇息。
「如毓、如毓!」
她搖晃他許久,總算瞧見他長睫微掀,連忙扶他坐穩,把方才取來的泉水喂他喝下。
「咳——」
不喝還好,水一吞下,常如毓竟又嘔出一口血,幾近墨黑的血色讓她一臉蒼白。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又慌了,著急地翻出常如毓這些年來給她的解藥、傷藥,全塞進他口中。
「如毓,吞下!」明明清楚他中的是無解之毒,她還是不肯放棄。「就算只能延長一時半刻的壽命也好,你忍著別吐出來……」
望著她布滿憂心的泛紅雙眸,常如毓忍住了胸月復里的翻攪,把藥全咽下。
「好、很好。」她撕下裙擺浸水,為他擦拭不斷盜汗的蒼白臉龐。「你休息一下,我去找吃的,等吃完東西,你一定會恢復精神,到時我再帶你去找蓮姊和小兔。」
她起身要走,卻被他拉住。
「你用了我給的迷引粉隱去自己的氣味,一路跟著我護送她們母女來回關外,直到皇宮?」
其實,他心里早已有數。
「為什麼?我對你如此無情,又和別的女人成親生子,為什麼你依然不悔?」
他蹙眉忍過突來的一陣心痛,還不放棄讓她死心離開,不忍讓她目睹自己毒發身亡的慘狀。
「明白我是如何利用、踐踏你的一片痴心,還不死心?別以為救我出宮,我就會感激生情,我早已心有所屬,除了‘她’,我心里放不下任何人。」
「我明白,因為我亦如此。」
安七巧的臉上毫無傷心難堪,反而掛著溫柔笑意。
「雖然我明白感情不能強求,可是說真的,知道你娶了蓮姊的那一刻,我還是無法接受,在山里吹了一夜風,心也痛了一整夜,不斷想著為什麼我對你那麼好,你就是不愛我?後來,我終于想通了。」
「村里的王大哥人好、對我更好,我也知道他喜歡我,沒見著我出嫁,他始終無法死心,可我心里就是只有你,裝不下他。你也是,心里有了人,便裝不下我,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不好,只是我們有緣無分,對嗎?」
「所以,我替你覺得高興,因為你不用嘗到有緣無分的苦滋味,你和蓮姊看起來登對又幸福,那很好,就算讓你覺得幸福、和你廝守一生的不是我,那又何妨?我一直希望你能過得自在、快樂,縱使我無法參與其中,那又何妨?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也不錯。」
「傻子!」
他听不下去她的痴傻,無法再幫作冷酷地面對她。
「你難道忘了我身中奇毒?老實告訴你,我再活也拖不過半年,照目前狀況來看,毒發之日或許還會提前——」
「你放心,我拚死也會把你送回妻女身邊。」安七巧握住他的手,強忍心痛安慰他。「如果……如果你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答應你,我會像當初照顧相思一般守護她們到老,絕不讓她們受到任何傷害,我可以發誓,除非我死,否則一定會遵守承——」
「住口!」
這份至死不渝的痴情讓常如毓再也情難自已,克制不住地將她扯入懷中,牢牢緊擁。
「我究竟哪里好,值得你這樣生死不離?」他在她耳畔低喃︰「為何如此痴傻?我費了許多功夫,無非就是想讓你對我死心、另覓幸福,你就是不听話,非要讓我死活都放不下你,是嗎?」
安七巧愣住了。
向來冷漠的如毓又沒喝下她釀的梅酒,怎會將她擁入懷中?
筆意讓她死心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死活放不下的不是妻女,而是她?
誰來告訴她,她听見的到底是不是她心里以為的那樣?
「小兔,是我的義女。」
安七巧抬頭瞠眸,臉色驟亮。
「蓮音,更不是我的妻子。」
凝視她不知該驚喜還是為他惋惜的復雜神情,常如毓愛憐地伸手輕撫那張藏不住心事的容顏,幽幽低嘆一聲。
「蓮音並非你所以為的弱質女子,她曾是我麾下得力助手,又號辣手觀音,輕功或許不如你,可武功絕對在你之上,自保綽綽有余,用不著你為她們母女擔心。相反地,我曾交代她,十年之後回村里探你,倘若你仍未出嫁,就帶你一起回關外,讓小兔認你為義母,侍奉你百年。」
聞言,安七巧愣了半晌。
「所以,你尚未娶妻生子?」
「嗯。」
「所以,你對蓮姊並無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