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如毓雙眉微挑,沒說些什麼便進屋,直接往內室走。
安七巧看呆了,半晌才想起該關門。
怎麼辦,他怎麼會走進內室?
打從去年搬來這兒定居,他每回暗訪妹妹總會順道來見她一面,听她說說這之間發生過哪些事,偶爾留宿,則習慣躺倚廳中竹榻,未曾踏進內室,難道這回他突然鬼迷心竅,自願送上門讓她給「吞」了?
噯,可惜哪……
可惜今晚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光是站穩就已經費盡力氣,更甭提做什麼「好事」了。
她略帶遺憾地注視著眼前男子。怎麼有人能像他那樣俊得毫無天理?
眉如翠羽飛揚、眸如寶石湛亮,細致如畫的輪廓已經美勝嬋娟,連背影都能好看得讓人目酣神醉。
身形高的他,無論穿什麼衣裳都好看,再瞧那步履,優雅輕盈,相比之下,身為女子的她真是汗顏,因為除非重新投胎,否則自己這輩子再怎麼努力,也及不上他萬分之一的姿儀。
這男人既俊且媚,眼尾一勾,男女皆醉。
安七巧怎麼也忘不了,初見常如毓的那一眼,她當真以為遇見了天仙下凡,立刻為之傾倒,怎麼也無法相信這般如花似玉的人兒,竟然會是男兒身。
可相處之後,認識越深、越明白他的一切,她越是心疼這男人、喜歡這男人,縱使明白彼此天差地別,俊逸舉世無匹的他根本不可能看上自己,她依然傻傻地托付真心。
不過,她不傷心的,做不成情人,做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也不錯,即使只能偶爾見上一面,她也知足,只要自己對他有所助益,比成就任何大事業還令她開心。
不過,是人總有貪念,偶爾她還是忍不住祈求在天上的爹娘幫幫忙,迷了他心竅,讓自己在他眼中成了天仙美女,兩人配成雙——
沒听見後頭傳來的腳步聲,常如毓回頭看了一眼。
「傻笑什麼,還不進來。」
「喔,來了。」
她吐吐舌,立刻跟上。
安七巧緩慢移動腳步,每一步都深刻感覺到背後傳來的陣陣抽痛,身上的熱度好像也越來越高……
「把披風月兌下。」
常如毓在小桌旁坐下,仰望著她,淡淡吐出一句。
「嗄?」
安七巧瞪大兔兒般的雙眸,懷疑自己得了幻听。
「把披風月兌了。」他重復一遍。「還是要我動手?」
「呃……我里頭只穿褻衣。」她拉得更緊。
「那又如何?」
他斜眸橫睨她一眼,清朗溫潤的嗓音飄來。
「我也看過。」
安七巧全身血液霎時直沖腦頂,臉蛋紅透。
「那、那時我還小。」如今她可是個大姑娘了。
常如毓的目光毫不客氣地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
「現在看來也沒多少長進。」
「我指的是年紀!」
安七巧嚷完才驚覺自己月兌口說出多大膽的話,困窘得真想咬掉舌頭。
常如毓唇角勾起一抹淺笑。「看來,連腦袋都沒啥長進。」
她不服氣地嘟起唇,忽然想起他不喜歡自己嘟唇,連忙將唇抿回,可心又不甘,微惱地咬了咬唇,這百變神情全落入他深邃眼底。
「還不月兌?」他站起身。「難不成真要我親自動手?」
「為什麼一進門就要我月兌衣?」安七巧狐疑地瞅著他。「難不成你被人下了藥,所以饑不擇食?」
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若非中毒,他哪可能對她起了興趣。
可是……看他的模樣又實在不像……
一陣突來的暈眩,讓安七巧心中的嘀咕戛然而止。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常如毓倏地奔至,及時接住她突然癱軟的身子。
「痛!」
常如毓有力的臂膀托住她,不小心觸及她背上的傷口,安七巧痛得倒抽一口氣。
「你受傷了?」
雖然僅只須臾,常如毓已發現她體溫灼熱,加上她吃痛的表情,完全證實他早先的猜測。
「受傷?哪有?」安七巧勉強擠出笑容。「是有扭了腰,不過不礙——哇!」
她慘叫一聲,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毫不憐香惜玉地探向她後背,害她差點沒痛昏過去。
「你的‘腰’還挺高的。」
他意有所指地嘲諷,原就清冷的神色看來更加寒峻。
「我……」
「還不月兌了披風,上床躺好,讓我看看你的傷處。」
知道瞞不過,也實在痛得受不了,安七巧只得狼狽地听話上床趴好,再忍著羞臊月兌下遮身披風。
常如毓坐上床沿,瞧見她褻衣上的斑斑血跡,黑眸瞬間眯起。
「嘶」地一聲,常如毓將褻衣撕成兩半,一見她背上傷口,眸色更加深沉。
看來是傷口發炎引起了高熱不退,難怪她臉色紅似火。
見她背上數道爪痕,道道皮翻肉綻,卻只胡亂涂抹了些草藥泥,連包扎都省去,現下傷口發炎化膿,難怪她疼得難受。
「怎麼回事?」常如毓不悅蹙眉。「莫非你吃飽太閑,跑去和老虎爭山大王的位置?」
他一眼便瞧出那是虎爪所傷。
「呵。」她忍痛輕笑一聲,自我調侃說︰「那我算是山大王嘍!因為我還真打贏了那頭白額虎——」
「小兔!」
安七巧渾身一顫。
不是因為他的聲量多大,也不是畏懼他動怒,而是他已許久未曾這麼喚她。
小兔,是他為她取的小名,她還依稀記得當年他第一次如此輕喚她時,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當時,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管他是男是女、是正是邪,她就像逃不出如來佛掌中的孫悟空,注定兜著他轉上一輩子,再也離不開。
「相思上山采藥,我暗中跟隨保護,發現有一只虎想撲向她,就現身引虎離開。」她乖乖道來受傷經過。「本來,以我的輕功足堪應付,可是為了避開獵戶的陷阱,不小心扭傷腳,才讓那頭虎有機可乘,抓了我一把。」
她忍著痛,回眸笑睇他。「不過你放心,相思毫發無傷,那頭虎也被我用大石擊斃,總算守住我幫你照顧妹妹的承諾。」
常如毓沒說話,起身到外頭取來一盆水和布巾,先清潔傷口,再撒上止血生肌的金創藥。
「坐起來,把褻衣月兌下。」
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些什麼,安七巧依然照做,扯來薄被遮遮掩掩地月兌下已成兩片破布的褻衣。
「將雙手平舉。」
「……」
安七巧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忍著羞,硬著頭皮照做。
反正依他的性子,自己若不動,他也會硬來,倘若他真這麼「饑不擇食」,她也心甘情願舍命陪君子。
不過須臾之後,她馬上明白一切全是自己想太多。
常如毓始終坐在她身後,沒有任何令人臉紅心跳的曖昧舉止,就只是利落地以干淨布條,一圈又一圈將傷處包扎妥當。
安七巧至此終于明白,從頭到尾是自己胡思亂想,人家根本沒半點餓虎撲羊的念頭。
她松了口氣,可是下一刻,失落、惆悵又充塞胸口。
不知該怨他太君子、還是自己太小人?孤男寡女相處一室,結果什麼刺激的「好事」也沒發生,難道他真沒把她當女人看待?她當真毫無半點誘惑男人的魅力?
唉,這個推斷比背上的傷口還讓她痛上三分。
「張嘴。」
包扎好傷口,常如毓倒了杯茶來到她面前。
安七巧嘴一張,他便丟了褐色和紅色藥丸進她口中,讓她和水吞下,再將一只墨綠藥瓶擱在床頭。
「瓶里的藥照三餐吃。」他從懷中取出一管吹箭。「箭上涂了見血封喉的毒藥,下次遇上敵不過的對象就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