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止如此呢。」趙陸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到一旁。「听我在縣衙當差的表弟說,縣太爺的眉毛、胡子昨晚全讓妙首光光剃光了。」
「真的?!」李肆驚呼一聲,「他真的把縣太爺的胡子、眉毛都……」
趙陸點了下頭,笑道︰「還會假嗎?不然今早怎麼會沒瞧見縣太爺?听說縣衙這幾天的案件打算由師爺代為處理。」
「哇!這……」
張參見兩人躲在街角,連忙跟了過來。「喂,你們兩個有沒有看到告示上頭妙首光光留的信?」
「他留了信?」兩人詫異地叫了聲,剛才只顧著看縣太爺的情詩,壓根兒沒注意到一旁的其它告示。
趙陸才想回去看清楚些,就見到告示前人擠得比剛才還多,他壓根兒沒辦法再擠回去。
「張兄,妙首光光寫了什麼?」眼看擠不回去,他只好向張參詢問。張參得意地一笑,慢條斯理地打開折扇,才道︰「妙首光光復姓妙首,大名光光,前晚在柳員外府並非落錯了名。他還指責縣太爺見識狹小,猶如井底之蛙。」
「此事可真?」
「當然。」張參慢條斯理地煽了幾下扇子。
李肆和趙陸聞言對看一眼,這下還得了,這麼有趣的事他們豈能錯過?兩人拉起衣袍,深吸了口氣後,硬是卯足了勁朝告示沖過去。
錢克己是江湖上素有第一大善人美譽的人物,錢家莊也是大家口中津津樂道的善莊,逢年過節總不忘發放米糧給附近的乞丐們。
錢家莊位居京城,高聳的朱門,兩旁比一般府邸還大上兩倍的石獅,即使朝廷重臣也無這般聲勢。
雄偉的大門,美輪美奐的庭院,雕梁畫棟的建築,曾有一位賓客笑稱,這華屋美宅,就算是皇宮內苑,恐也無這等風光。由此觀之,錢家莊上上下下可說是由金錢築起來的,處處可見錢克己的豪奢。
據說,錢府原先並無這等光景,世代不過是普通的布商罷了,會有今天全是靠他的結拜大哥。
十幾年前,錢克己的拜把大哥蘇致格夫婦因意外落水,不幸身亡,其獨子又在十年前突然消失,是以錢克己一手擔起經營兄長產業的責任,另一方面派人找尋大哥遺孤,期望有一天能將蘇府所有產業交還于他。
只是事隔多年,以往蘇府的僕役死的死,走的走,人們對天下第一莊響雷山莊逐漸淡忘,取而代之的是錢家莊。
錢家莊後院門禁森嚴,終日由錢克己的弟子輪流看守,除了錢克己本人,向來不準他人靠近半步。
愈往後院行走,戒備也更加森嚴。一道厚實的鐵門前,四名錢克己的心月復盡職地看守著。
鐵門後頭是一座不為人知的陰暗地牢,牢內終年不見天日,里頭也因此充滿了陣陣刺鼻的腐臭味,讓人不由自主退避三舍,就連門口的四名守衛除非必要,不然絕不肯擅自進入。
牢里除了令人膽戰心驚的刑求工具外,還有一間狹小的鐵牢,里頭關著一名骨瘦如柴的男子。
這名男子四肢全被精鋼鐵鎖扣住,四條鎖鏈不過尺余,被鎖扣住的男子只能靠著牆。
蘇君樵靠在冰冷的石牆邊,對于全身上下布浦的傷口早已無半點知覺,連化膿腐爛都感覺不到疼痛。
他靜靜听著門外四名看守人的對話,知道今晚又是自己受難的日子。每月初一和十五是他唯一能離開狹小鐵牢的日子,因為這兩晚,錢克己會紓尊降貴來到這狹小惡臭的牢里對他嚴刑逼供,不為別的,只為他們蘇家寶庫的鑰匙。
蘇君樵閉著雙眼,靜靜地听著門外傳來的動靜。
「喀」的一聲輕響,鐵門緩緩被人推開,蘇君樵知道自己的苦難又來了。
錢克己在弟子的簇擁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地牢走下來,在鐵牢前停下腳步。
「把他帶出來。」他朝大徒弟命令道。
石漢英朝兩名師弟看了眼,示意兩人將牢中的人抓出來。
兩名師弟暗咒一聲,直覺自己倒霉極了。這家伙被師父關了整整十年,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完好的,別的不說,光是他身上化膿長蛆的地方,光是看了都會吃不下飯,更何況還要踫到他。
雖然自認倒霉,但兩名弟子還是連忙走進鐵牢。師父雖然在江湖上有第一大善人之稱,但他們做弟子的有哪個不清楚他真正的德行?
「陰狠毒辣」四個字還不足以形容他半分。
兩人不顧蘇君樵的死活,粗手粗腳的將他從鐵牢里拉出來,生怕踫到他身上腐爛的傷口。
一等蘇君樵被架在石牆上後,錢克己笑著走向他,勸道︰「我說君樵啊,都過了這麼多年,你還不打算把鑰匙的下落說出來嗎?只要你說出來,叔叔保證不會為難你。」
蘇君樵雙眼圓瞪,陰沉地直視這個江湖人稱第一善人的偽君子,多年來未曾開口對他說過一句話。他瘦骨嶙峋,任誰看了都認不出他是十年前素有玉面公子之稱,天下第一莊的少主蘇君樵。
錢克己對他的反應早已習以為常,除了剛開始他的反應較為激動外,後來總是不為所動的樣子。
「君樵,你別怪叔叔狠心把你關在這兒。要是你識相點,早些把寶庫的鑰匙交出來,叔叔哪會舍得傷你分毫,早將雪柔許配給你,今天咱們倆也是自家人了。」
听到他提起錢雪柔的名字,蘇君樵登時雙眼含怒,憤怒地咬緊牙關。
看著他的反應,錢克已滿意極了。「這麼多年了,我就知道你對雪柔還沒忘情。如果你願意交出鑰匙,叔叔一定做主把雪柔嫁給你。」
蘇君樵原先滿是怒火的雙眼登時一改,垂下眼,仍舊沒打算回答他的話,心里對他的天真只覺好笑。
把他女兒許配給他?
他難道忘了幾年前他早已把女兒許配給西門世家的少主西門耀,那時還大剌剌地跑來這兒向他炫耀?
錢克己身後的弟子听他這麼說,不由得低下頭掩嘴悶笑。都過了十年,師父的千金也都快三十歲了,拿個老女人,還是個棄婦來交換寶庫鑰匙,這種事也只有師父才做得出來。
听到身後傳來訕笑聲,錢克己心頭一怒,轉頭對弟子怒目而視。
「再笑,我把你們的舌頭割下來!」
提到他那沒用的女兒他就火大。當初要她勾引蘇君樵,把蘇家寶庫的鑰匙弄到手,她是把人迷得迷迷糊糊,可是跟他纏了兩年多,卻連鑰匙長得是圓是扁都沒見過。
之後他將她嫁給西門耀,想利用姻親關系來拉攏西門世家,沒想到她才成親不到三年,就因醋海生波,帶人到怡紅院將女婿的新歡打成重傷,被人休了。
錢克己咬牙,重哼一聲,又把矛頭轉回蘇君樵身上。
「蘇君樵,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冷笑,睨視著蘇君樵全身爛瘡,「你可別以為你還撐得下去。這些年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這條小命早沒了。」
蘇君樵依舊沉默不語,這十年來,錢克己哪一次不放狠話?他早已听得麻痹。
「蘇君樵!」錢克己喝道︰「你死守著寶庫鑰匙有個屁用?你已經是活死人了,不僅武功廢了,身上也中了劇毒,你以為你逃得出去,拿得到寶庫里的金銀珠寶嗎?」
這些年來,他花錢如流水,蘇家的財富早在不知不覺中被他散盡,現在他不僅所有商號付不出薪餉,就連外頭也欠了一堆債務,蘇家寶庫對他來說不啻是一盞明燈,更是他的救星。
蘇君樵依舊面無表情,知道錢克己的話是事實。他不僅武功被廢了,連身上也被下了劇毒,再加上這十年來的牢獄折磨,他一身的病痛,能不能活過明年春天還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