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常相思望著安七巧離去的背影,幽幽淺嘆一聲。
曾經見過娘親飽受思念之苦折磨,至死方休,她又怎肯傻得將心托付旁人?尤其經過今日退婚一事,她更加堅信男子多是無情無義,根本不值得她傾心相守終生,真心慶幸自己不必守諾嫁入秦家。
她不想說出來讓七巧為她擔憂,但是這一生,她只怕會無情無愛、孤身到老……
***獨家制作***bbs.***
五年後
左永璇仰頭望向青空,嘴角剛扯起一抹笑,胸口便猛然一陣翻騰,一口血涌出嘴間,將織錦白袍瞬間染紅。
燻人的血腥早已傳出十丈之外,在他周遭橫躺著十多具用黑巾覆面的死尸,遍地綠草全染成了紅花,令人怵目驚心的景象在在顯示出方才此處曾發生過如何慘烈的決斗。
「唉,就這麼死了,還真是教人不甘心哪……」
他笑著嘆口氣,捂著胸口正汩汩流出溫熱鮮血的傷處,明明傷勢極重,可他臉上神態卻像是在郊野賞景,一派清悠自在。
唉,為了逃避皇上賜婚,他可是踏遍京城花街柳巷,盡力將名聲弄臭,沒想到那鳳儀公主還是不肯斷了嫁給他的念頭,糾纏不休,害得他只好稟明雙親,暫時離家「避難」。
不過,他一出府就被盯上,而且盯上他的還分屬不同人馬,看來他這定遠王府世子還真是四面遭忌,讓人不惜派出十多名死士追殺至此,看來對方是鐵了心想讓「定遠王」這頭餃傳不下去,他未帶任何隨從倒是太輕敵了。
哼,無論這些殺手到底受誰指使,若是讓他有命回京,不好好地以牙還牙,他就不叫左永璇!只是——他還能活嗎?雖然殺手全滅,但他也受了重傷,馬兒又被驚跑,拖著一身傷只怕撐下到一刻鐘,偏偏此處又是荒郊野外,毫無人煙,半個時辰內再無人施救,他恐怕逃不過死路一條。
垂下睫、閉上眼,他心中並無恐懼,只有無限遺憾。
遺憾的是不能奉養雙親天年,還有——沒能再見到他的「相思」。
快失去的神智又幻化成一個嬌俏的翩翩身影,逐漸泛冷的心,仿佛也因浮現腦海的可愛笑靨而回復些許暖意。
念了十一年、尋了十一年,偏偏就是找下到她的蹤跡。
這些年來見過的美女如雲,他早該淡忘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小女娃,但那宛如花仙的人兒卻始終讓他牽掛心頭,甚至為了當年自行許的諾,迄今遲遲未婚。他,像是著了她的魔,臨死之前最想見的,竟然還是她……
「想活嗎?」
驀然,一句輕如柳絮飄匆的人聲傳入了左永璇耳中。
他以為自己听錯,但仍是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只見跟前出現一襲月色襦裙。是個姑娘?眼見遍地尸首還敢上前,這女子也算是膽識過人了。
「想活嗎?」
那嗓音如琴聲悅耳的女子又問了一遍,他想抬頭看清對方長相,才發覺自己連這點力氣也沒有。
「當然想……」他苦笑,估量這女子就算有心,也無力扛他下山求救。「可惜,我傷勢太重,等不到你去請大夫——」
「我就是大夫。」
語翠,常相思放下藥箱,管不了男女之別便動手解開他所有袍衫,隨即取出白薇末敷在他胸上刀傷處先行止血。
「張嘴。」
左永璇無力地隨她處置,任她為他寬衣療傷,也听話地張嘴,但藥還不及咽下便隨著喉頭一陣血腥味而嘔出。
常相思再試幾次,結果還是一樣,心下明白只剩一個法子能幫他。
可是她雖身為大夫,但怎麼說也仍是雲英未嫁之身……
她有些遲疑。周遭黑衣人看來皆是被他所殺,此人究竟是善是惡?值不值得她做此犧牲?思量片刻,救人之心終究還是勝過一切顧慮,她心一橫,將丹藥含入口中,覆上他的唇,以舌送入——左永璇原本逐漸潰散的神智瞬時集中。
想不到這位女大夫為了救他竟不顧男女之分,讓他既驚愕又戚動,當他費力睜開眼,想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樣,率先映入眼簾的竟是她眉心的紅痣。
「唔——」
那和記憶中人兒相同的特征讓他胸口猛然一震,血氣頓時上沖,止也止不住。常相思柳眉微蹙,卻沒嫌惡避開,硬將沖回的丹藥又送回他口中,再將他下顎一抬、後背一拍,硬逼他咽下她精煉的療傷聖藥。雖然已在心底告訴自己是為了救人才出此下策,但這情況畢竟是她行醫多年來頭一回遇上,更是她除了把脈外,平生首次和男子有如此親近的肌膚之親,從未紊亂的心跳不禁快如奔鹿,向來冷然的冰顏也止不住地羞染成一片紅霞。
但男子傷勢危急,她也無暇多想,喂完藥便又急著為他施針治療。
「相思?」
常相思手中的銀針正要扎下,卻因他突然喊出自己的名字而僵愣。
沒錯!丙然是她!她怔愕的神情證實左永璇的猜測,看來老天待他終究不薄,竟讓他在危急存亡之際,再度與懸念的人兒相逢。
呵,如他所料,當年的小女娃果真出落得更加妍麗,杏眼芙蓉面,宛如池中無瑕白蓮,良善本性更是一如當年,竟然無畏這遍地尸首,仍然走向奄奄一息的他,義無反顧地伸出援手。
「相思……」
他喃喃輕喚這懸在心上多年的名字,費力伸出手,抹去那柔女敕櫻唇為他而沾染的血紅,仔仔細細將她的容顏深深烙印人心。
她愣住了。
那張蒼白仍不掩俊逸的臉龐上,一雙深黝烏瞳牢豐盯著自己,仿佛能攝魂奪魄般讓人完全無法栘開視線。
常相思一時怔忡,忘了避開他過于親昵的踫觸,直到他的眸光似火一路燒進她的眼,燙著她的心,才驚覺自己競為了一名陌生男子失神。
她慌亂地收回心神,蹙眉揮開他仍擱在她唇上的指尖,先不想他為何認得她,只專注運氣施針。
「我……能活嗎?」如願見著佳人,他更加不想如此英年早逝。
「能。」她答得毫不猶豫。
「那好,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讓你從我眼前……消……失……」
失血過多的他說得堅決,可惜還是撐不住昏了過去。
施完針,常相思為他把脈。其脈象雖仍虛清,但已無性命之憂,她這才安下心,又禁不住好奇地打量起他的面容。
如墨劍眉、似羽濃睫、直挺懸鼻、豐潤厚唇,勾勒出一張極為俊秀瀟灑的臉龐。
明明是張教人一見便難以輕易忘懷的出色俊容,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曾在何時、何地與他結識,才讓他一眼便能喊出她的名,還用那般令人心慌意亂的親昵眸光放肆端詳她?「你究竟是誰?」
憶起他昏厥前的霸氣言語,凝視自己仍被他揪于掌中的衣裾,常相思不禁緩緩皺起雙眉,心頭疑惑更深……
第2章
睜開眼,左永璇有些茫然地望著屋頂橫梁,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遇刺獲救之事。
他試著動了子,發現自己上半身未著衣物,僅傷處用布條緊裹。傷口雖然還隱隱作痛,但原先幾乎消失殆盡的氣力竟然已恢復將近六、七成,看來這回相思又從鬼門關前將他拉了回來。
他環顧周遭,茅草覆頂、綠竹圍牆,屋內除了這張床,只剩西窗下略顯陳舊的一桌二椅。屋內陳設簡約,收拾得一塵不染,桌上還用陶瓶供了些他曾在山野間見過的雅致小花,看得出屋主境遇並不富裕,卻怡然自得的心境。
左永璇唇角微勾,好心情全寫在臉上。雖然差點送掉一條小命,卻又陰錯陽差讓他和思慕已久的人兒再度相逢,也算是因禍得福吧?撫著唇辦,憶及相思以口渡藥救他的一幕,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柔女敕芳唇的溫熱,讓他得費力才能壓抑住胸口的鼓噪與狂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