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騏只覺得視線所及,皆是一片的白茫茫,耳旁听到的,只有自己受驚嚇所引起的急促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丟了性命。
驚嚇過後,隨即而來的是猛烈的怒火。
歹年冬,瘋人多。對方若是一心想死,也不該拖著別人跟他一起墜入地獄。
花仲騏抬起頭,怒瞪著卡在他前方的那輛紅色房車,房車的駕駛絲毫沒有任何動靜。不知是已經醉死了,還是怎麼的。
一把怒火從肚子里狂烈竄出,他伸手擺月兌安全氣囊,冷凝著一張臉下車,準備找那不知死活的老兄算帳。
對方似乎也在等著他下車理論,就在他一下車往那輛車走去時,紅色房車的駕駛車門打開,跟著他看見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下車。
那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喝醉了或者是嗑了藥,花仲騏看到一張陌生、蒼白到幾近病態的臉。
對方似乎無意更進一步上前跟他理論賠償問題,只是站在車門邊,等著他走近。
花仲騏心中的怒火頓時燃燒到頂點,他臉上淨是冷冽的威嚴,不悅的朝那男子開口︰
「喂,你——」
他突然怔住了動作,怒火烈烈的雙眼此刻蒙上一層驚訝與困惑,小心地瞪著那具有極大殺傷力,此刻卻指著他的冰冷金屬。
那男子舉高手中的黑槍,冷冷的指著花仲騏,慘白的臉上找不到一絲遲疑的神情,似乎計畫已久地等著這一刻的到來。
那男子長相極為斯文,走在路上絕不會讓人對他有印象,更別說會懷疑他是道上兄弟。但此刻的他,卻渾身散發一股彷佛來自地獄的冷酷壓迫感。
花仲騏腦中飛快的轉動,他想不出到底有誰要如此陷害他,讓他此刻面對這種生命遭受嚴重威脅的詭異狀況。
他停在原地,憤恨的雙眼瞪著那把朝他筆直指來、裝置了滅音器的黑槍。
「朋友,這是做什麼?素昧平生,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要你今晚來跟我索命的吧?」花仲騏冷靜的開口,語氣中找不到一絲絲恐懼,冷硬而沉著地面對對方。
那男子雙眼閃過欣賞,他在道上混這麼久,還沒看過哪個人在面對他「死神」索命時,還能如此不畏不懼,而且挺直著身軀冷靜面對的。
「呵——我跟你是沒有恩怨,不過,你跟我上頭的人卻有極大的恩怨。」他手中的槍,依舊筆直的瞄準花仲騏的心髒。
花仲騏心中一陣困惑,那男子有著明顯的香港口音,而他卻想不出他在香港有跟誰結怨過。商場上利益糾葛在所難免,但還不至于結怨到這地步。
「朋友,不敢說花某在商場上從未得罪任何人物,但我自認在香港應該也沒有留下任何梗,等著人不惜跨海來索討的吧?你確定你沒有找錯人嗎?」
「哼——當然沒有!花仲騏,要怪,就只能怪你樹大招風,擋人財路擋得超過。」
「死神」冷聲的開口,一邊開始往前移動腳步。當他移動時,巷子里傳出緩慢的腳步聲,與機械軸轉動摩擦的垓垓垓怪聲。
他一直到距離花仲騏大約一個身長的位置,才停下來。
花仲騏的視線跟著他的移動,而瞳孔逐漸放大。他驚訝的發現,那名香港殺手的左腳膝蓋以下,是裝著義肢。
他的視線從那左腳慢慢又回到那男子的眼楮。那男子對他知道他的殘疾一點也不在乎,甚至唇邊揚起一抹淺淺的冰冷微笑。
空氣中浮散著死亡的冰冷氣息。他感覺到他血管中的血液急速的奔流。
對方清楚的報出他的名字,以他行事作風極為低調來看,若非是熟識,根本很難掌握他的行蹤。
一直到此刻,花仲騏終于能百分百肯定,有人要取他性命。
只是……到底是誰?
他的腦海一直不斷的刪除與搜尋著商場上,跟他接觸之後,可能種下這起殺因的元凶。
「是誰?」花仲騏決定問出答案。就算他今晚逃不過,他也要知道原因。
「死神」對花仲騏此刻都已經攤在槍下,卻還能如此從容地面對︰心中更加激賞。若非他已拿人金錢,他會很樂意交花仲騏這朋友的。
只是人在江湖,做事情要有職業道德,他不得不完成「工作」。
「呵呵……也對!沒有人願意到死都還不知自己惹火誰。好吧!花仲騏,今天我就破例了了你的心願,奸讓你黃泉路上奸好走。」
他略顯蒼白的唇邊,緩緩揚起一抹冰冷的微笑。「不過,基于道上殺手的職業道德,我不能指名說出底牌。」
花仲騏在听著他的說詞時,心中冷哼一聲,嘲諷他竟也說得出職業道德的鬼話。
此時他眼角余光掃到不遠處,空地上的枯單里,橫躺著一根斷裂的鐵棍。他一邊安靜的听著對方說話,一邊衡量著抓起那鐵棍自保的可行性。
「花仲騏,我只能勸你有錢大家賺,天母那塊地是個人人都覬覦的大餅,你卻想一人獨吞,恐怕你吃不下,反而會活活噎死。」
花仲騏乍听見他提到的「天母競標案」,心中警鈴大響,他怎會知道?
那是一筆標售底價達六十七億元的台銀土地標案。下星期一即將開標。先前花騏輪胎集團早巳對台銀這場競標案表達出高度的興趣,並且也對台銀提出有利的交易籌碼,為的就是花騏輪胎集團預定二○○七年,在那塊預定地興建兼具度假休閑娛樂的高級豪宅社區。
花騏輪胎集團雖足以輪胎事業起步,但近幾年來集團旗下的事業觸角早就多方拓展。尤其在社區發展、房屋買賣、建築機械、旅館業務等方面的表現,更是亮眼非凡。
這企畫一直是由他跟昌威,以及公司一些高級主管所組成的秘密專案小組所進行的,命名為「D」計畫,並末對外公開。現在卻……
花仲騏心中燃起一把熾烈的怒火,原來他所種下的殺機,並非商場利益糾葛,而是他在身旁養了一只會咬布袋的老鼠。
他飛快地將秘密專案小組的名單掃過一遍,卻還是搜尋不到誰是這場謀殺的主謀。
而且他不明白的是,就算殺了他,這項企畫依舊會如期進行。那麼那人的動機到底為何?
難道是……
「呵呵呵……看你的表情似乎已經弄懂一些事情了。現在我就親手送你上路,希望你黃泉路上好、好、走——」
死神挑高左邊眉毛,另一手同時托住槍把作為槍台,瞄準花仲騏的心髒位置。他右手的食指緩緩地施加壓力,然後扣下扳機——
「啊——」
幾乎是在他扣下扳機的同一時問,花仲騏身軀側彎,將腳下的黃土混著小石子踢飛。
黃土混著小石子在死神的臉上四射開來,混亂了他的視線,更朝他的鼻、口而來。
其中一顆小石子更戲劇性的將槍枝打偏了角度,讓飛射出來的子彈直接射穿了花仲騏車子的擋風玻璃板。一時間,玻璃碎片雪花般四處飛散。
花仲騏抓起那根斷裂的鐵棍,旋即朝那男子的肩膀狠狠一擊。
死神因為這重重的一擊,吃痛的大吼一聲,他沒料到花仲騏的身手竟如此俐落,簡直是個武打行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數,他再也不敢對花仲騏掉以輕心,轉而專心應戰。
就在花仲騏展開第二擊的攻勢時,死神徒手擋下花仲騏手中的鐵棍,花仲騏卻也利用這時間,一個抬腿就將死神手中的黑槍踢開。
槍枝在地上旋轉的聲音,讓兩人一時間怔住,接著幾乎又是同時問撲上前,搶奪那把槍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