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御征卻不肯放手,「沒事,真的。」只是一個小小動作,讓他感覺到她又要逃離了。
他不喜歡她總想著逃離他!
為什麼會這麼堅持?徐御征沒有細究。
文玨雲仔細搜尋他眼里的蛛絲馬跡,直到確定他真的沒有生氣,才松了一口氣。
「怎麼,在你眼中我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她提心吊膽的模樣讓他不悅,壓根忘了是自己的作為讓她有這種感覺。
「不!」文玨雲連忙否認,「畢竟寄人籬下,我只是怕引起主人的不悅。」
一句「寄人籬下「刺進徐御征心里,徹底攻破心防。剛開始流亡時,他們也曾嘗盡寄人籬下的滋味,就是那種動輒得咎的感受跟發誓報復的決心,督促著他咬緊牙關,矢志成功。
「我不會再趕你走,不要有寄人篙下的感覺,永遠都不要!」
文玨雲順從的依偎在他的懷里,她知道自己無意中的話激起他坎坷的過往,才發現剛毅的他其實有著最脆弱的心,因為肩上扛著血海深仇,所以才會處處防備他人。
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她多麼想要撫平他眉間久烙的傷痛,卻只能乞求他的原諒。
對不起……她在心里默念著。她真的很珍惜徐家人給她的回憶,她是拿真心真意對待他們的!
只恨身份對立啊!如果她沒被文家收養……
天,她怎麼能有這種想法,要是沒有養母,早就沒有她了,況且文家只剩下她了,這深仇大恨不由她來化解,要由誰呢?
文玨雲抱著他的腰,更次堅定要化解兩家恩怨的信念,不只為了救贖養父母,也為了他!
她多麼希望她能抹平他臉上的傷痛,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帶給他歡樂,甚至希望在身份曝光之後,獨力擔下所有的傷害。
可不願他受傷,也注定了她將受傷。
第五章
他們之間的關系從那天起有了明顯的改善,徐天進對這種悄形是樂觀其成的,文玨雲的真實身份在他眼里從來就不重要,不管她因何而來,二十五年前的血案都跟她沒有關系。
他喜歡這個女孩兒,兒子也喜歡!從他們兩人熠熠發亮的眸子看來,兩個年輕人是互相吸引的。徐天進很慶幸有生之年能見到兒子找到所愛,也希望她能拭去他心里殘存的仇恨。
在張嫂示意下,徐天進提起︰「今天是徐家的忌日,待會到祠堂里上個香。」
徐御征放下碗筷,冷淡的說︰「上香可以,叫張嫂撤去供品。」
他們兩父子因為有文玨雲在中間潤滑的結果,已經比從前熱絡多了。但是一講到祭祀的問題,還是不可避免地引出爭執。
立場尷尬的文玨雲只好在桌子下拉拉徐御征的袖子,希望他態度和緩些。
徐天進輕嘆,「不放供品,不是擺明了要那些先人無法平心靜氣的去投胎嗎?」
來自她的輕觸讓徐御征不像以前的強硬,只冷聲說︰
「我就是要他們累積怨憎。」
徐天進搖頭,「死者已矣,你這又是何苦呢?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徐御征正要反駁,在察覺拉著他袖子的小手微微顫抖之後,勉強緩和口吻︰「他們不需要投胎轉世,以前陰陽兩隔,他們奈何不了他,可現在就好辦了。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他們有靈,會知道該怎麼做!」
他話里的恨意讓文玨雲一驚,一個不小心將碗掉到地上,」對……對不起!」
她匆忙蹲下來清理,避開他們的目光。
冤有頭債有主?養父母已經受了整整五年求死不能的罪罰,還不夠嗎?
徐天進瞪他一眼,「女孩子膽子小一點,為什麼要嚇雲玨?」
徐御征拉起她,有點氣悶的說︰「別弄了,張嫂會清理!」
文玨雲低著頭站起來,「我吃飽了。你們慢吃。」便匆匆跑出飯廳。
徐御征不解的望著她怪異的反應。
徐天進苦心的勸著︰「你看!如果冤冤相報是合理的,雲玨何必嚇成這樣?孩子,你試著站在她的立場想想,誰願意待在鬼氣陰森的地方?難得她明知道徐家曾經發生這種事,還敢住在這里。可是,要她接受你的怨恨……未免太強人所難!放下吧!背著這些仇恨不累嗎?」
徐御征站起來,「我去看看她!」他要問清楚,真的嚇壞她了?
他趕在她關上門前用手撐住門板,文玨雲頹然放手。
「為什麼要躲我?」徐御征托起她的臉問。
文玨雲只是搖頭。能怎麼說呢?說她希望他別再折騰亡者?還是替養父母求情?
不!她不配去要求他!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啊!
徐御征在她耳邊低喃︰「我說過不要躲我。」
文玨雲仰著頭,望進他衰傷的眼里,「我沒有躲你。我只是……只是覺得有點害怕……」
她的話讓徐御征寬心不少,他笑著說︰「因為不了解才會害怕,我帶你去祠堂看看好嗎?」
「這樣好嗎?我只是個外人……」
徐御征用一只手指封住她的嘴,「別這麼說,你是我在乎的人。」
他的坦白讓文玨雲感動不已,孤寂的心因他的話而注人暖流。
本質上,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孤單、寂寞、無依。正因為骨子里有著同樣的悲哀,也因此能夠進入對方的內心世界,給予撫慰。
徐御征牽起她的手,帶她來到祠堂。這里是文玨雲不曾來過的地方,雖然徐家的人都待她極好,但她總是外人,不好窺探人家的秘密。
祠堂里滿滿的牌位駭著了她,徐御征握緊她的手,給予安慰︰「別怕!他們都是我的親人,不會害你的。」
文玨雲點頭壓下心底的恐懼,隨著他的腳步緩緩向前。眼前這些「人」,即使會找她報仇,她也得承下呀!
想到這里,文玨雲昂然挺胸,勇敢的面對。
徐御征見她不再害怕,贊賞的點頭,放下她的手,點了三炷清香,走到紅閣桌前祭拜。
「徐家先人在上,今天是你們的忌辰,只恨我晚了一步,當初陷害你們的凶手已經過世,無法親自報仇;你們如果有靈,黃泉路上千萬別放過文檜那奸人!」
他的話讓文玨雲顛躓了一下,寒意從四肢百骸竄進心里。
他竟然上香要他們尋仇?天哪!難道這就是徐家亡魂跟養父母無法獲得解月兌的原因?
恨,是多麼沉重的包袱,望著他冷寂的背影,她仿佛看到他將二百多條魂魄綁在肩上,不讓彼此都得到救贖。
不!她必須阻止他,不能讓他被恨意操縱,活在陰暗的禁錮里。
文玨雲想也不想地就從後面抱住他,「不要這樣做!何苦讓他們跟你都不快樂呢?」
徐御征震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勸我放手?」
文玨雲播頭,「被害的、害人的都不在人世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過大家,讓亡魂能早日投胎轉世,而你也能卸下仇恨的包袱?」
她的話撻伐了他,他要讓她了解真相。
「你知道這些人曾經遭受多麼悲慘的對待嗎?我告訴你,就因為當區長有油水可撈,文檜這個小人不惜買通警察廳長,冠我徐家一個‘陰謀叛亂’的罪名。」
「那天晚上,荷槍實彈的日本警察沖進這里,把徐家上下連同在里所有姓徐總共兩百六十八個人全部押走,其中有些甚至只是徐家長工或者借住在徐家的朋友,像這個……」他比比牌位。
「雲醫師因為醫術高超,順利將我接生下來,父親感念他的恩澤,力邀他們一家住在家里,彼此好有個照應,誰知道那些殘暴的人並沒有放過他們,就連雲醫師出生才兩天的女兒都被處以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