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惜「霍」地站起來,握著拳吼︰「不要我了就明說,不必拐彎抹角!沒有你們,我也能照顧好自己,我會活得更精彩!我、我討厭你們——」
「小寶!」
推開媽媽的手,君莫惜沖出院子,不顧身後的呼喚,只想逃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什麼也不要想。
第八章尋求發泄
幼稚沖動的自己真是討厭啊,可是長期積壓在胸口的不平衡情緒,又使得她無法控制地想要尋找發泄。
都說手心手背全是肉,可是在爸爸眼中,她永遠是手背上皮包骨的那一星點兒肉,他手心里護著的永遠都是那頭可惡的惡魔。說什麼爸爸媽媽所能做的總是有限,分明是對她做的有限,對那個家伙卻是無限無限又無限!討厭討厭討厭!
跑出家,跑到後山,站在星星湖岸的小山巔,極目四望,天地之廣闊,突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里每座山坡,每條溪流,每棵樹,每朵花,她都如此熟悉,可是在這個薄霧輕籠的早晨,這一切映入眼簾卻讓她生出了陌生感,就像她打小就認識的人,明明很熟悉,有時候卻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以前,她不是這麼敏感的。自從知道了那個秘密,她就變得疑神疑鬼,別人隨便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她浮想聯翩,也許真應了那句「疑心生暗鬼」,她對自己的胡思亂想根本無能為力。沒有勇氣質問,所以只好逃離。躲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自我調適,自我斗爭。
「還是你好哦,一了百了,什麼煩惱也沒有。」
哀著墓碑上的照片,君莫惜倚著碑石坐下。
不知從何時起,她養成了和「丁繁星」對話的習慣。
不會說話的丁繁星就像吳哥窟的「樹洞」,可以接听她細密的心事,安全無虞。
據Uncle講,年輕時候的Uncle、丁繁星、君一城、夏蓮是在巴黎留學的同窗,彼時Uncle和爸爸形影不離,而丁繁星則和夏蓮是閨中密友,後來一對好朋友娶了另一對好朋友,這在當時曾一度傳為佳話,多年後在同窗會上踫到老同學時仍不免提起當年才子佳人的美景,惹人艷羨。只是,後來在得知丁繁星英年早逝後,艷羨才變成了唏噓。
每當說起當年事,Uncle臉上都帶著溫柔的光,微仰著下巴,笑得眼神迷離而神往,看在小小年紀的君莫惜眼中,卻也從那笑容里讀出了寂寞和蒼涼。
那時候,她會抬起小小的手,模模Uncle的下巴,笨拙地安慰︰「Uncle別難過哦,小寶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可是,Uncle是從來不讓人陪的,經常如同一陣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是不是Uncle也知道了那個秘密,所以這麼多年了,他才不願回來?」
看著笑容燦爛的丁繁星,君莫惜低聲輕問。
這個時候,她開始分外懷念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Uncle。在這整個事件中,最無辜的人可能就是媽咪和Uncle,媽咪現在由爸爸來補償,那Uncle呢,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做些什麼對他補償。
那個高大健朗的Uncle,那個笑起來牙齒白白亮亮的Uncle,那個一臉絡腮胡的Uncle,那個會講動听故事的Uncle,那個畫畫很棒的Uncle,那個會將她舉得高高不停旋轉的Uncle,那個會叫她「阿寶公主」的Uncle,那個疼她更勝過疼兒子的Uncle,那個望著她會突然傷感的Uncle,那個喝醉了會唱「Daddy’sLittleGirl」的Uncle。啊,Uncle,Uncle,如果有Uncle在,她也許就不會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如此無依。
呵,如果媽媽知道她現在寧願期待一個非血緣關系的人的懷抱也不願回歸她的懷抱,不知會不會傷心流淚。
君莫惜捻下一朵沾著露水的「所羅門封印」,輕含在口中,細細地咀嚼,幻想著它的汁液流入體內可以痊愈受創的傷口。
太陽升起的時候,霧氣逐漸褪去,陽光在露水上跳躍,地面慢慢有了蒸騰的溫度。
君莫惜抱著膝蓋蜷在碑石邊,好像變成了碑石的一部分,在微燻的草香中放松後,困意襲卷而來。
昏昏沉沉中似看到自己在無邊無境的黑暗中行走,深一腳淺一腳,彷徨忐忑。
身後隱約有呼聲傳來︰「君莫惜——」
那麼熟悉的聲音,卻沒有令人安心的力量,只讓她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她開始奔跑,跑進更加濃厚的黑暗,在撞到牆角後,她貼了上去,屏著呼吸,不讓他感覺到她的氣息。
「小惜——」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揪著胸口的手指越捏越緊越捏越緊。
突然間,天空傳來轟隆隆的雷鳴,緊接著,一道閃電劈進了黑暗,照亮了他和她的身形。
「小惜——」
看到她,他立刻勾著嘴角笑起來,松口氣的同時,眼中更有一種「你始終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得意,然後,他朝她勾勾手指,命令道︰「過來!」
她更緊地貼向牆面,企圖借助閃電逝去後的黑暗將自己更深地隱藏。
「過來,我數到三,一,二……」
「三」字還沒出口,又一陣雷鳴在頭頂炸響,閃電隨後而至,再次劈亮了黑暗,然後,猝不及防地,閃電詭異地改變了行進方向,瞬間劈進了他的身體。
「啊——」
君莫惜大叫著睜開眼,那一聲慘叫也分不清是從自己嘴中發出還是從夢中的他的嘴中發出。
醒來,一頭一臉的汗,驚悸遍布全身。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夢中情緒,可是那場景是如此真實,真實得完全不似夢境,而似一個可能會發生的預言,牽扯著心髒悶悶地疼。
「在墓地也能睡著,你真是豬啊?!」
冷不丁听到他的聲音這麼近地在腦後響起,君莫惜立刻吃驚地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她坐得又快又急,完全沒料到頭頂上方有什麼可疑物,結果「砰」一聲就撞到了硬物,痛得她頭皮一陣發麻,而那個硬物的一聲痛呼,更是讓她驚得差點又要跳起來。
「躺下,別動!」
不知從何處伸來的手臂牢牢地將她拖回到地面,氣惱的聲音含糊不清。
趴伏在地面上,看到地面的顏色,君莫惜這才反應過來為何剛才在撐著地面時會覺得地面的溫度和柔韌度不比平常,這地面根本就是他少爺的大腿,而她枕著他的大腿不知道睡了多久,難怪他會入她的夢,根本是他這人陽魂不散。
弄清楚這一點,她怎會听話地躺著不動,一番掙扎後還是離開了他的身體,坐到了碑石的另一處。
他的嘴上捂著手帕,帕上已滲出了血跡。
罷才那一撞,差點讓他活生生咬斷舌頭。
「活該!」君莫惜嘴硬地別開臉,裝作視而不見。
好一會兒安靜過後,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偷偷朝他瞟了一眼,一瞟之下,立刻就撲了過去。
只見莫向與嘴上的手帕已被血浸透,嘴角一線血絲似蚯蚓般蜿蜒著爬進了脖頸,而他的頭更是無力地抵著碑石搖搖欲墜,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曲張,指尖上也有半干半濕的血跡。
「喂,莫向與!」
彬坐在他面前,小心地用手托起他的下巴,看到他皺著眉申吟,她有點無措地縮回手,再次抬手時,將手掌墊在他臉頰和冰涼的碑石間,中指輕扣著他耳朵,另一手小心地揭去他唇上的手帕,湊近,檢查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