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保羅實在不喜歡沉默得逼人窒息的氣氛,所以他又開了口。「現在,您覺得……莫軒昂還配當死神嗎?要不要我……小的另覓人選……?」
神秘人沒有讓他等太久,回答道︰「你繼續注意他,看看能不能幫他。」
保羅•屈麥奇多眼中閃過奇異色彩。神秘人這句話說得很有神秘人真實身分的味道……嗯,保羅的意思是,那句話听來很善良、很悲天憫人,並非為神秘人的自身利益說出口……嗚……他的眼眶都發熱了……
他吸吸鼻,「還有一個小道消息……那個LAN集團,和台灣的朱氏集團略有往來……嗯……」說著說著,突然大舌頭,語焉不詳。
「什麼?」稍微敏銳一點的人便可以察覺這簡短二字中所藏有的濃濃不耐。
「沒什麼。」好端端的,何必提起台灣、提起「朱」這個姓……唉,都怪他有職業病,心思太細密。還有,姓朱名顏的那個女人令他印象太深刻,想忘都忘不掉……對他而言,能和神秘人相提並論的,就是朱顏……
「既然沒事,就別再浪費我的時間!」
啪!啪!啪!密室又回復一片漆黑。
第一章
蘭家雅致的舊宅坐落于富麗堂皇的主宅後側,相形之下,顯得窄小低矮、此時,主宅燈燭輝煌,舊宅卻早已熄滅所有燈光,只任黃澄澄的圓月映得府宅一片朦朧。
唯一住在舊宅的蘭家人——蘭水若——一如往常,十點就寢。
蘭水若側身面牆,依稀入睡之際,突覺背脊發涼。她轉過身,翻翻眼睫,瞟見窗邊紗簾隨夜風舞揚,便不以為意地蜷身縮入薄被中。
「黛……比……」空氣中揚起難以細聞的沙啞聲。
黛比是蘭水若的英文名。她輕拉下薄被,略瞧立在床畔的人影,隨即背過身不理來人。經過晚餐的口角,她發誓再也不理他,任由他被那個女人玩死!反正是他心甘情願,反正是他先不在意她和她多年前死去的母親……
媽媽是被那個女人害死的!她親眼所見,他卻不相信十歲女兒所說的話,反而擁住殺人凶手,安慰那殺人凶手別怕!
她該恨他的!懊將他連同那個奸惡的女人一起憎恨!但他是她的爹地呀……曾經那麼那麼寵愛她的爹地……
「水若……」蘭桑達呼喚愛女的聲音虛弱得像一絲嘆息。「爹地錯了……其實爹地……早就知道……呃……」他身形動也不動,面部除了稍稍瞪大雙眼,並無任何表情,但已足以讓人覺得他似是遭受致命一擊、他好半晌無法再出聲,單是喘息就像快要耗盡他所有氣力。
答!液體落地的聲響突破蘭桑達的呼息聲,傳入蘭水若耳里。
蘭水若覺得詭異,卻仍不肯回身面對父親一探究竟。
他想做什麼?可別說為了那小小的口角,他特地來安慰她。多年來,父女倆為了那個女人而爭吵的次數多得數不清,他甚至甩過她巴掌,也不曾見他有任何歉疚之意。她不相信他會突然在意起她的喜怒哀樂。
「水……若……」蘭桑達十分勉強地再喚她的名。
不,她不相信。哪一回不是她厚著臉皮踱至前宅與他們共餐!而他,有多久不曾回來這里?主宅的後門與這里的前門不到兩分鐘的路程,他卻足八年不曾來過!八年,對世事懵懂不知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不需要父親讀床邊故事幫助她入睡了!
或者,他是來告訴她,他有多愛那個女人?他是來央求她這個叛逆女兒行行好,別再和後母唱反調,別執意搬入主宅……
沒錯,她出人意料地在即將滿十八歲的時候,想拉近與那個女人的距離。
她該恨不得離那個蛇蠍女遠遠的才對,但她不。蘭若離開蘭家,反而如那女人所願!
她不會讓那女人稱心如意太久,她就快找到證據,足以讓那女人現出婬劣原形的證據。屆時,一定能將那女人攆出蘭家門!而蘭桑達……她的父親……她相信他不會因而倒下,畢竟一個存心欺騙他感情的女人,不值得他留戀……
蘭水若豎直耳朵,听不見父親的呼息。他走了?沒說一句完整呵哄的話,他便走了?
蘭水若心中泛起一抹疼,但她絕不承認那是因為父親的忽略而涌出的難過。
她躺平,睜開眼,訝異床邊的人影還在!
蘭桑達還在,但毫無人氣,眼瞳空洞而冰冷。答!又有液體落地。
窗邊紗簾賣命舞動,襯得夜風陰氣更深,天上圓月逐漸被烏雲吞噬,沒有點煤的房內逐漸被黑暗籠罩,蘭桑達的身影緩緩與黑暗融為一體,愈來愈模糊。
「怎麼會這樣?蘭水若不相信自己眼楮所看到的。這是幻影?還是夢?她爹地模樣為什麼那麼不真實?
「水……若……」蘭桑達的嘴巴一開一合,但發不出聲。蘭水若依她的唇形讀他的意思、她清楚地看見他想說.「對……不起……」
接著,他幻化為一縷風,由房內飄往窗外,消逝在夜色中。
「爹地……」蘭水若怔然。那是窗戶呀,他怎會從窗戶離去?還有,他從不曾對她道歉,她也不想听他說出那三個字。她雖然在美國出生、長大,但自小母親教受她中文及禮節,中國傳統觀念深植她腦海。從在美國華界擁有崇高地位的父親口中說出對不起……她會覺得父女關系異常疏遠,甚至,有兩人再也見不到面的傷感……
難道……他出事了?這個臆測一躍現,那女人詭計得逞的浪笑嘴臉登時佔據她腦海,背景則是父親蒼白無生氣的面容。
不,不可以這樣!蘭水若拼命搖頭,不——
「不可以!」蘭水若驚醒、「爹地!」她一身冷汗。
遮月的烏雲散去,月光再次滲入她的臥房。空氣靜寧而清冷,窗戶緊閉,紗簾不可能隨風飛舞。剛剛那一切,都是夢?
蘭水若下床走到門前,確定門鎖緊緊鎖上。她背倚著門板,松了口氣,抹抹臉上的汗,緩緩下滑坐在地板上。是夢……但她為什麼覺得那麼真實?
她的視線膘向床沿,不解夢中听聞的水滴聲代表什麼。驀然,床邊地板上小小的污漬攫住她的目光!
她扭亮大燈,走到床畔,隨即曲膝跪下。
地板上有兩滴鮮血!
那不是夢!她的父親真的來過!蘭水若奪門而出,沖下樓,因心急而頻踩空階梯,差點扭到腳。她連鞋也沒穿,便跑上與主宅後門相連的碎石道;她的雙眼盈滿了淚,不是因為腳板被碎石刺痛,而是因為父親來到她床畔時哀淒無奈的面容。
後院欄桿鐵門緊閉,她等不及叫人開門便翻爬而過,躍下時,睡衣裙擺被欄桿尖端勾破,她跌在地上翻了一圈。同時,因她的侵入,屋內警示器響起,立即有兩、三名佣僕來到主宅後門。
「開門!」蘭水若粗魯地拍打門板,喊道︰「開門!開門哪!」
佣人打開門,「小姐……」大伙皆驚訝于她狼狽的模樣——她穿著睡衣,打著赤腳,一身狼狽不堪,裙子被撕破……「小姐,你沒事吧?」
蘭水若不理他們,逞自跑向前廳,在樓梯口被費瑪麗最為信任的女佣擋住。
「讓開!」蘭水若瞪著女佣,厲聲命令。
「可是夫人她說……」說是最被夫人信任,其實只是她單方面矢志效忠。費瑪麗沒有引進真正的自己人來服侍她,而是略施伎倆,擄獲佣僕中思想最單純者的心,如此一來,她不僅不會輕易露出馬腳,還能確實掌握這個家中底層的脈動,及氣惱看她不順眼的蘭水若。